“千歲爺太客氣了,弊醫館擔當不起啊!世子安好?黃大人,勞煩您屈駕來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這也是錦衣衛嗎?秦林暗自皺眉,被稱為黃大人的青年容貌倒也不差,只不過一臉的酒色氣,眼袋浮腫,神色輕薄,腰間沒掛綉春刀,手中倒搖著一柄泥金扇面的摺扇,腳步虛浮無力,看上去就是個身體被酒色掏空的紈絝子弟,和初到蘄州遇到的石韋石百戶手下那批虎狼之輩,簡直就是兩個極端,偏偏他身上還就穿著總旗服色。
陸遠志附到秦林耳邊道:“這人叫做黃連祖,是荊王側妃黃氏的嫡親弟弟,荊王保舉他錦衣衛總旗的位置,仗著王府的勢力在咱們蘄州城裡胡作非為,聽說上個月還有個未出閣的富家小姐因為他的緣故上吊自殺……大師兄是黃連祖的遠房表親,走他的路子才得了荊王府良醫副的前程……” 秦林揉了揉鼻子,漫不經心地道:“這麼說他就是個抓著姐姐裙子往上爬的窩囊廢啰?那麼張師兄走這窩囊廢的門路,似乎也不怎麼冠冕堂皇。
” 陸遠志怔了怔,青黛則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黃連祖的惡名在蘄州城的閨秀中可謂如雷貫耳,她和那位上吊自殺的小姐還曾見過面,自然同仇敵愾,秦林罵得痛快,她也覺得解氣。
李時珍在後院遲遲未出,黃連祖等得無聊,隨意亂看,正巧就把青黛巧笑嫣然的樣子瞧在了眼裡,登時身子就酥了半邊,心頭邪念陡生。
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一八章 提親 黃連祖奸笑著打量青黛,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肆無忌憚地問道:“表哥,那穿青衫的小娘子也是你們醫館的人?長得可真對黃爺的胃口。
” 兩人雖然是表親,不過一個是荊王側妃的嫡親弟弟,威風凜凜的錦衣衛總旗,一個只是李氏醫館的弟子,就算做上王府良醫副也不過雜品職官,所以張建蘭從來都是大人、卑職的叫著,黃連祖則毫不客氣地直呼其名。
“表哥”兩個字一叫不得了,張建蘭只覺飄飄欲仙,腋下生風直欲扶搖直上了;可等聽清黃連祖的下半句,始知他前倨後恭只不過為了打聽青黛,明顯不懷好意,便又猶豫起來。
黃連祖惡名昭彰,張建蘭自然知道他打聽青黛實是居心不良,而他自己也一廂情願的把青黛看作未來佳偶,滿心打算做了王府良醫副就回頭向太師父提親,因此心頭極不願迎合黃連祖。
可自打秦林進了醫館,張建蘭接連犯錯,自己弄得狼狽不堪,都快沒臉混下去了,正逢荊王世子患重病被李時珍、龐憲治好,王爺派黃連祖來送匾額,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和黃連祖套套近乎,也有在醫館眾人面前替自己長臉的意思。
要是得罪了黃連祖,這一番心思豈不白花了嗎?非但醫館中無人瞧得起,觸怒於他,說不定連良醫副的前程也打了水漂…… 抬頭恰看見青黛與秦林並肩而立,兩人談笑風生,張建蘭登時由妒生恨,暗道:“看樣子小師妹鍾情秦某人,太師父與龐先生又包庇於他,擇婿之時怕是輪不到我了。
罷罷罷,大丈夫何患無妻?只要討黃大人歡喜,將來我坐上良醫副的位置,還找不到美貌女子?” 把心一橫,張建蘭諂媚地道:“好教黃大人曉得,這位姑娘是我家太師父的嫡親長孫女,芳名青黛,今年十五歲(虛歲),學得一手好醫術,花容月貌,雅擅丹青。
她父親李建中是壬子科舉人,現任四川蓬溪縣令,父母不在身邊,由太師父撫養到這般年紀。
黃大人若是有意提親,在下願意做個月老。
” 提親?黃連祖冷笑了兩聲,不置可否。
舉人熬資歷也可做官,但往往是四五十歲了才到川邊、甘陝、嶺南等偏僻地方去做個縣丞,知縣、州同、通判這樣一級級升上去,熬到告老還鄉頂齊天不過是個偏遠地面的知州,和金榜題名的進士相比,真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更不要說世襲勛貴了。
黃連祖做荊王側妃的姐姐已經替他張羅了一門親事,未來的老岳父是位權勢煊天的世襲錦衣衛千戶大人,比之舉人出身的小小縣令,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只可惜那錦衣千戶的千金小姐,聽說她既胖又丑還善妒……倒是趁著母老虎還沒娶過門,多找找美貌姑娘樂呵樂呵…… 黃連祖眯起眼睛,以淫邪的目光打量著青黛:“提親就不必了,家世不怎麼合適,她爹舉人身份入仕,熬到五六十也不過是個州同。
嘿嘿,小娘子一手醫術還雅擅丹青?爺就喜歡這調調,張家表哥,你想想辦法,咱今後和這小娘子多親近親近。
” 說罷他呵呵大笑。
幾個同樣穿著錦衣衛服色的跟班,油腔滑調的跟著笑了起來。
張建蘭尷尬得無地自容,沒想到神仙人兒似的小師妹,竟被這黃連祖言語間如此糟踐,怒意油然而生,可想到對方的身份地位,又只得低下頭,唯唯連聲。
醫館大門側面的台階上,秦林與青黛、陸遠志正說笑,幾乎同時都察覺了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原來是黃連祖身邊的幾名跟班朝著青黛指指點點。
秦林不禁奇怪:黃連祖是個紈絝子弟,因為裙帶關係當上錦衣總旗,也就罷了;那幾名跟班神色油滑可鄙,純粹就是市井流氓,怎麼也穿錦衣衛服色? “什麼東西!”陸遠志朝地上啐了口,“幾個軍余也敢穿飛魚服,要不是咱們蘄州山高皇帝遠,又有黃連祖當他們老大,哼,老早就掉了腦袋!” 陸遠志給秦林解釋,其實這幾人並不是真正的錦衣親軍。
有正式軍籍的人稱為正軍,在錦衣衛中資歷較深的稱為校尉,資格淺的則是力士,都是正規軍。
除此之外,有不少市井流氓投充錦衣衛,仗著上官權勢欺行霸市,這就是“軍余”,但說到底不過是些青皮光棍,別看他今天身上穿著飛魚服,說不定前天還被捕快當賊捉起來,拿三十斤枷子號令在州衙門口呢。
幾人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李時珍才在龐憲、李建方陪同下緩步踱出中門。
原來蘄州醫界送匾披紅有規矩,不能病人一送醫家就接,醫家得不停推辭,病人三請四催之後才能“恭敬不如從命”,以示謙恭自省之意。
也不知黃連祖這紈絝不懂規矩,還是他故意拿大,並沒有派人進醫館催請,只一味在門前大吹大打,倒好像逼人出來似的。
李時珍惱他誠意缺缺,又聽說這位黃連祖劣跡斑斑,你既不來催請我就乾脆不出來,叫黃連祖等了老半天,才在李建方勸說下慢慢悠悠的走出大門。
黃連祖早已等得不耐,若不是留意青黛早已拂袖而去了,見李時珍出來他就大模大樣的上前拱拱手,連腰兒也不曾呵一呵: “李神醫請了。
世子大病初癒,身體虛弱,沒空兒親自到此,因此千歲命黃某前來贈匾、掛紅,酬謝神醫師徒。
” 李時珍見這黃連祖十分拿大,言語間當李家是王府家奴一般,就愈發不樂意了。
醫家雖然講個心性沖淡,可泥人兒也有三分火性,老人不亢不卑地道:“老朽原說世子大病初癒,宜留在府中靜養,以不來為宜,不料王爺實在客氣,又派了黃大人前來。
想世子謙淡沖和,極其禮賢下士,又是個風雅妙人,老朽本想他痊癒后再請到醫館來飲茶談天,於杏樹蔭下手談一局,做楚河漢界之樂的,可惜呀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