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笑著拱拱手:“謝長官指教,下官自有分寸。
” 唉……到底是年輕氣盛啊,雷公騰一聲嘆息,心道:張居正、徐邦瑞兩尊大佛,你要真能搬出一尊來倒也壓得過耿、王這夥人,不過…… 雷公騰拱手告辭,帶著官校上馬走遠。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來,耿定向嗎?原來大明朝所謂的清流就是面子上存天理、滅人慾,背後又借著管家出頭開青樓斂財的“正義人士”啊!想想也是,“清流”與“青樓”似乎也差不太多。
雷公騰不提秦林還不一定想得起來,現在他倒是記起來了:給的十天時間讓醉鳳樓把常例銀子送來,扳手指頭算算,這都十一天了,還沒動靜呢。
奶奶的,真不把百戶當幹部啊?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來,咔咔冷笑兩聲,虎軀一震,頓時滾滾殺意滔天,龍盤虎踞的金陵王氣為之一斂,貪狼、破軍、七殺三星光華燦然,紫微宮帝星飄搖…… “咦……娘親,怎麼這人不停抖啊抖的?”一位天真可愛的小朋友問著母親。
“可能是打擺子吧,離他遠點。
”母親拉著兒子快速離開。
秦林一個趔趄差點從碼頭栽進江中,趕緊把臉一蒙:我遁! 這天晚上夜幕降臨,金陵城大大小小的酒樓茶社在飛檐四角掛起了明角燈,秦淮河上畫舫往來流光溢彩,悠揚動聽的絲竹之聲宛如天籟。
醉鳳樓的大紅燈籠依舊大放光明,騷人墨客和富商巨賈往來不歇,幾個龜奴滿臉堆笑。
“胡公子,裡邊請,新來的南戲班子,小嘴兒小腳,小的知道您就好的這口!” “咦,不是說有那啥二杆子百戶要來攪鬧嗎?他這會兒可走紅呢,你們別撞槍口上。
” “他個錦衣百戶,就算運氣好立了點微末功勞,能匹敵咱家耿都堂?您放心,借他只豹子膽,也不敢來!” 幾個龜奴嘴裡呵呵地笑,那秦百戶嘴裡吹得厲害,哪兒敢真來?耿都堂一句話就能把他嚇死! 話猶未了,正點頭哈腰的龜奴就發覺氣氛變了,剛才還興沖沖朝裡面走的胡公子,忽然臉色一變,邁著小碎步就開溜:“額,下次再來吧,好像有點尿急。
” 胡公子不是尿急,是害怕池魚之殃。
遠處,一群身穿鴛鴦戰襖的錦衣軍余,提著木棍鐵尺等物,在陸胖子、牛大力率領下氣勢洶洶的衝過來,秦林則和韓飛廉站在後面,當然少不了再次被拉出來示眾的鹿耳翎。
“站、站住!”龜奴張開雙臂迎了上去:“我家都堂老爺……” 都你個頭啊!秦林抄起棍子就砸他腦袋上了:“你個開青樓的烏龜,敢拿都堂耿老先生亂說,該死!” 說罷他冷著臉,朝眾位兄弟一揮手:“給我砸!” 三四十個如狼似虎的軍余蜂擁而入,見龜奴、大茶壺、保鏢就打,見妓女嫖客就關到一邊,什麼花梨木的桌子、景德鎮的花瓶、古畫、插屏,通通砸個稀巴爛。
而秦林、陸遠志等有正式身份的官校則背著手閑庭信步,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樣,饒有興緻地欣賞著打砸。
耿府出面打理醉鳳樓的老都管,一邊提著褲子一邊急匆匆地跑了出來,臉上還帶著紅唇印子:“這是耿都堂的產業,你們可不能……” “放屁!”秦林一個耳刮子扇到這老不修的臉上,“笑話,耿都堂是有名的清流,怎麼會開起青樓來?那不成了‘濁流’了嗎?分明就是你招搖撞騙!” 陸胖子、牛大力和眾軍余全都哈哈大笑,“濁流”的說法倒是新鮮的很。
秦林使個眼色,軍余們立刻把這老不害臊的拖翻在地,拳腳齊下,登時打了個滿堂彩。
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四八章 金櫻姬的圖謀 軍余們把醉鳳樓砸了個稀巴爛,秦林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皺著眉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陸胖子拍了拍腦門,在近乎垃圾堆的破爛裡面掏騰半天,終於找出一把還沒徹底散架的紅木椅子,屁顛屁顛地端到花廳正中間擺下。
秦林仰天大笑,好整以暇地坐到椅子上。
“還不給我家長官端茶倒水?”陸胖子眼睛一瞪。
青樓裡面的鶯鶯燕燕們嚇得戰戰兢兢,好在也見過不少場面了,老鴇帶著幾位姑娘出來奉茶。
哪怕是千金一笑的頭牌紅姑娘,平日里見了什麼才子、富商還要端端架子,胡謅什麼賣藝不賣身,此時也抖抖索索的捧著茶,把那蓋碗茶的托子、茶碗和蓋兒碰的叮叮直響,臉上的笑容實在比對著最親近的恩客還要諂媚幾分。
“還是這位秦長官牛啊,上次那什麼狗屁四公子來,花寶寶只在二樓彈了曲琵琶,現在卻滿臉堆笑的出來奉茶,嘖嘖……” 嫖客們讚嘆不已,對秦林羨慕至極。
秦林當然不是來聽這些無聊話兒的,甚至前段時間紅遍秦淮河的頭牌花寶寶自薦枕席,他也無動於衷,一張臉板得像生鐵所鑄。
旁人倒也罷了,牛大力、陸遠志是習慣他老人家笑嘻嘻沒個正行的,現在擺出這副樣子,都覺得好笑。
終於秦林要等的人來了。
巡城御史周吾正鐵青著臉,率領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衝進了醉鳳樓。
周吾正身上只穿著低級文官的青色袍服,胸前補服是七品文官的紫鴛鴦,但和別的官員不同的是,他頭頂帶著的不是烏紗帽,而是獬豸冠……獬豸乃執法神獸,辨忠奸、斷曲直、公正不阿,故明代監察御史戴獬豸冠,以示辦案秉公明斷。
御史雖然只是七品官員,權力卻很大,可以風聞言事彈劾朝廷大員,往往以小制大;外放就是十三道巡按,也即民間傳說中的“八府巡按”,代天巡狩;像周吾正這種巡城御史,則是在南北兩京設置,帶領五城兵馬司巡邏京城地面,彈糾不法。
御史隸屬於都察院,周吾正是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耿定向的門生,這便是他如此迅速趕到醉鳳樓來的原因。
看到秦林身穿飛魚服,大模大樣地坐在廳堂正中間的椅子上,周吾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還沒見過這麼不把巡城御史放在眼裡的錦衣百戶呢! 周吾正氣沖沖地走上去,指著秦林的鼻子就要開罵。
孰料秦林倒先站起來,氣憤憤地道:“這位御史來得好!你看看這些開青樓的,實在太不像話了,竟然說醉鳳樓是耿都堂開的……天底下有這個道理嗎?耿都堂可是清流領袖,像他這麼污衊,耿老先生豈不成了烏龜、大茶壺?豈有此理!” 噗……陸胖子正往嘴裡灌茶,聽了這話一口噴了出來,秦林指桑罵槐的把堂堂副都御史耿定向罵成了烏龜,真叫個解氣! 嫖客們此時也知道秦某人不是沖自己來的了,心情便寬鬆了許多,聞言有幾個不怕事的就跟著起鬨。
陸胖子把嘴邊的茶水擦乾,腆著胖嘟嘟的臉走過去,笑眯眯地道:“秦長官這話不對,耿老先生怎麼會做烏龜?他老人家戴的烏紗帽,並沒有換成綠頭巾嘛!” 周吾正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他從來沒遇到過這麼大膽的人,大人先生們的事情都是底下隨便做,到檯面上就一個個冠冕堂皇了,怎麼如此直截了當的掀人家老底?這姓秦的愣頭青,完全不顧官場規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