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59節

另外,一家的價格還沒談攏又去和第二家談,也是牙行的大忌,叫做“青黃不接”,也要嚴厲懲處。
陸胖子是市井出身,這些事情門兒清,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把竇馬牙子駁得啞口無言,然後才笑眯眯地問圍觀的眾馬牙子:“諸位倒是說說看,這位竇朋友先是青黃不接,然後坐地起價,如果押到牙行去按規矩辦,該怎麼處置啊?” 馬牙子們互相看看,前些天姓竇的得了這匹照夜玉獅子,四處誇口吹噓,很惹惱了幾個人,他平時的人緣也只尋常,再看看秦林等人都穿著錦衣衛服色,料想姓竇的也鬥不過人家,便有好幾個幸災樂禍的人,七嘴八舌地道: “牙行規矩,凡上家沒清又接下家,收下家多少,賠上家多少;坐地起價,高過原喊價的銀子全部由牙行沒收歸公,本人革出牙行,本行內永不許為牙商。
” 聽到這些竇馬牙子冷汗就嘩啦啦的流下來了,看看手上一萬兩的銀票,又實在捨不得,脖子一梗,強咬牙道:“就隨你去、去牙行好了,別以為你是錦衣衛就了不起,哼哼……” 任何規矩在執行上都有漏洞,聽著秦林等人是外省口音,竇馬牙子當他們是外地來南京遊玩的紈絝子弟,那麼拼著給牙行總甲(協會會長)分一半銀子,總要把這幾個公子哥兒轟走。
秦林看著竇馬牙子那副忍疼割肉又不甘心的表情,就呵呵直樂:怎麼的,還抱有幻想啊? 陸胖子也嘿嘿壞笑著,把今天去各家公侯府邸拜謁時沒用完的大紅拜帖拿在手上,攤著給別人看。
竇馬牙子不認識字,但眾位馬牙子裡面有個把認識字的,一字一頓的讀下去:“棉、衣、衛……” 我倒!秦林和陸胖子、牛大力都是一個趔趄。
那人趕緊點頭哈腰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錦、錦衣衛。
” 馬牙子們都催他:“我們都知道是錦衣衛,你倒是把後面的念下去啊” 那人這才訕笑著念道:“錦、衣、衛、南、京、指、揮、使、司、前、親、軍、所、庚、字、所、百、戶、秦、秦、秦……” 又認不得下面的字了? 並非如此,那人是惶恐得念不下去了,愣怔了一下,忽然長長一揖到地:“小的參見庚字所新任百戶秦長官,秦長官加官晉爵官居一品!” 眾牙商呆住了,街面上跑的市井中人,最怕的就是巡街緹騎呀,隨便整你一下生意就不要做了,只要秦林是南京城內的錦衣百戶他們就不敢有一點放肆,更何況庚字所管區在江寧縣秦淮河沿線,馬市這片正屬於人家的管區! 牙行的總甲、圖董們,會和錦衣衛的正管百戶作對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竇馬牙子倒也光棍,二話不說就跪下了,雙手把會票呈上:“小的豬油蒙了心,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這都是按規矩本該賠給長官的,只求長官饒了小的,不要叫牙行革了小的飯碗!” 陸胖子哈哈笑著就把會票接過,正準備往懷裡揣,秦林攔住,抽了張一千兩的會票,又叫牛大力拿了六十兩黃金,一股腦兒扔給竇馬牙子。
這是?竇馬牙子睜著雙眼,不懂秦林的意思。
“秦爺我不愛占別人便宜,既然我先來你也開了價,那麼按規矩剛才那照夜玉獅子就算我買了,這一千五百兩銀子的原價可沒少你的……至於我又把它賣給誰……”秦林拍著陸遠志手裡的九千兩會票,桀桀怪笑道:“這你總管不著吧?” 秦林幾句話就把自己摘得一清二楚,倒免得落下什麼口實。
竇馬牙子還得跪在地上砰咚砰咚地磕頭,一邊手忙腳亂地收拾金子,一邊大聲叫道:“謝長官替小的留下飯碗,長官寬宏大量,長官仁義千秋!” “嗨,遇到這位忠厚的長官,沒叫你破家舍財,算你運氣好。
”馬牙子們看著秦林遠去的背影,嘖嘖嘆道:“像竇老弟今天這麼胡來,撞到別的什麼人手上,嘿,等著家破人亡吧!人家可是正管這片的錦衣百戶唉……今後還得老老實實做生意呀。
” 陸遠志和牛大力兩個跟著秦林走,聽到這些兩個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秦林花一千五百兩買了匹照夜玉獅子,一萬兩賣給徐大小姐,自己賺了足足八千五百兩紋銀,非但徐大小姐喜滋滋的覺得佔了他上風,連賣馬的馬牙子也磕著頭贊他仁義厚道,你說這他媽叫什麼事兒? 陸胖子倒也罷了,牛大力一直沒想明白,只覺得腦袋暈暈乎乎的。
這下,倒不好買馬了,秦林準備叫韓飛廉來挑幾匹好馬買回去,雖然沒有照夜玉獅子那麼名貴的千里馬了,但咱也只需要以馬代步,不必像徐大小姐那麼燒包嘛! 至於“騙”了徐大小姐的銀子,秦林倒沒覺得有什麼,反正她花一萬兩銀子買了照夜玉獅子還興高采烈的,有錢難買心頭好嘛。
文德橋邊施老御史的宅子雖然價高,秦林看中的優點是和鈔庫街百戶所衙門一街之隔,離小公爺徐維志許諾借一塊地給百戶所操演的東花園也近,擔心被別人買了去,這兒銀子到手,秦林就帶著兩人急匆匆趕過去。
才走到武定橋,離文德橋還有段距離,就看見前面人喊馬嘶,不曉得多少人馬:當先一群龍虎衛的軍漢扛著虎頭牌跑得滿頭大汗,隨後驍騎右衛的精銳騎兵掌著衝鋒旗、帥字旗、獅子旗、斗字旗一面面迎風招展,再後頭什麼神策衛、天策衛、龍驤衛、豹韜衛的精銳兵馬,全都頂盔摜甲,扛著槍、背著弓,策馬徐徐而來。
這是哪家的公侯王爺出行?或者大將軍出征? 再往後卻是鶯聲燕語,只見大群女兵中間,一團烈火似的徐辛夷分外顯眼,騎著渾身雪白的照夜玉獅子,得意洋洋。
秦林看著覺得不可思議,看看身邊有個頭戴方巾、身穿斕衫的秀才,便問他怎麼回事。
秀才頗為詫異地看了看他,這才說:“你是外省來的官兒?滿南京誰不知道徐家的丑小姐啊!這一代魏國公任著南京守備、又掌南京中軍都督府僉書府事,南直隸四十九個衛、一百一十八個千戶所、還有戚爺爺當年編練的五個浙兵大營都歸她家管,每次打獵、走馬都帶著幾百上千兵馬排兵布陣呢!你沒看見幾個指揮使打著認旗替她掌兵,前面一群千戶亂跑,鎮撫、百戶只好跟在後面吃灰?” 果然如此,秦林眼珠一轉,又道:“難道言官不參奏她嗎?” 秀才哧的笑了起來:“別家貴胄公子自不敢如此張揚,倒是她一個女孩子家帶兵總是鬧著玩,難不成誰吃飽了還參奏她練兵是圖謀造反?魏國公府的大小姐造反?哈哈哈哈……” 其實還有秀才不知道的原因,一年前倒真由位道學先生自居的都老爺參魏國公家風不謹、徐辛夷“牝雞司晨”,結果他老人家自己不幹凈,家裡老婆善妒,就私下養了外宅,被徐辛夷打探到了,帶他老婆打上門去,鬧得這道學先生聲名狼藉。
科道御史們如果參奏當朝首輔張居正、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這些人,就算被廷杖打死也落個清名;可要是去斗徐辛夷這麼個胡鬧的小丫頭,贏了算什麼本事,輸了又該多丟臉?南京又不是在天子腳下,再說徐辛夷總要出嫁,她又能鬧騰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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