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在遼陽府收到這封信之後,笑著搖搖頭,就知道朝中清流舊黨不會放過攻訐自己的機會,也早猜到萬曆那點小算盤,沒有生氣,沒有激動,內心反而無比的平靜。
本來做這許多事情,為國為民也為自己拼一場,又不是為了萬曆皇帝朱翊鈞! 他的手中同樣有一張地圖,比豐臣秀吉正在看的那張還要精細,標註著朝鮮的城池險要、山川地理,是朝鮮國王李昖獻上的。
“大概蝟集開城、漢城一帶的日寇第四、五、六軍,已經在北上平壤的途中了吧?”同樣和豐臣秀吉一樣,秦林也注視著朝鮮的中部,西海岸。
白霜華痴痴地看著秦林,毫無疑問,男人專註某件事的時候最富有吸引力,尤其是他指點江山,朝鮮三都八道三千里江山,中朝日三國數十萬大軍盡在掌中,那種風雲際會的氣勢,非身在其位絕難以體會。
白靈沙雙手托腮趴在桌子上,嘴裡嚼著香水梨乾,一會兒看看師傅,一會兒看看秦林:最近和師傅扮作秦大叔的姬妾,倒是好玩得很,嘻嘻,萬一弄假成真……哎呀,你亂想什麼? 古靈精怪的少女,臉蛋忽然有點發燙。
外頭牛大力粗聲大氣地稟報:“啟稟侯爺,鄧子龍、劉綎兩位將軍所部,已由運河進抵山東登萊,麻貴麻將軍也率軍抵達海州衛。
” 加上僅比戚繼光來得稍晚的,李如松所部一萬遼東鐵騎,四員大將各率麾下精兵,已經各就各位! 秦林正待下令,牛大力又稟道:“又有個建州衛都指揮使、龍虎將軍,叫做什麼奴兒哈赤的,前來投效助戰。
”第九卷 【魚龍變化】 第一一三〇章 忠肝義膽野豬皮 欽差行轅靠外一進的偏廳,待著不少前來求見督師的客人,有朝鮮的文武大臣,有遼陽本地的官員,有外地奉調過來的將官,濟濟一堂。
其中一員著二品武官緋色袍服、胸戴獅子補服的將官,形貌與眾官有異,極長的馬臉加上細眯眼睛在中原並不多見,烏紗帽罩著的腦袋,前面光禿禿的,後面拖著根老鼠尾巴似的小辮兒,更是與漢官威儀大異其趣。
這位老兄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努爾哈赤,他曾經被遼東總兵李成梁抓住,後來又被放走,以十三副盔甲展開了統一女真各部的征戰。
現在已初步將建州女真統合於麾下,受明朝冊封為建州衛都指揮使、龍虎將軍。
如果歷史不發生改變,奴兒哈赤將在十二年後去京師朝貢,笑呵呵地接受明朝的賞賜,又過了十五年,自稱“覆育列國英明汗”,建國號大金,不久之後宣布“七大恨”起兵叛明,在明朝討伐他的薩爾滸之戰取得勝利……他死後滿清入關之後,更被尊為太祖皇帝。
當然,現在還什麼都沒有發生,奴兒哈赤是大明朝的土司官,他跑到遼陽來,是自請為國效忠,出兵效力於秦督師麾下。
“祖將軍、佟將軍,聽說督師秦侯爺乃是天朝第一勇士,不知如何形貌?”奴兒哈赤陪著小心,笑嘻嘻地問帶他來的兩位老熟人。
遼陽副總兵祖承訓,遼東漢人,大漢奸吳三桂的外公;寬甸副總兵佟養正,父祖輩就漢化了的女真人,後來他投降滿清,孫女佟佳氏嫁給奴兒哈赤的孫子順治皇帝,生的兒子就是康熙皇帝玄燁。
不過現在他倆都是大明朝的忠臣,祖承訓不會想到自己會有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外孫,佟養正也絕不可能想到幾十年後他會舉起雙手,向已成為覆育列國英明汗的奴兒哈赤投降,然後又被毛文龍抓住,以漢奸罪行砍了腦袋…… 以前奴兒哈赤被李成梁俘虜,給老李家當了幾年親兵,祖承訓和佟養正都認識他,所以這次收了他的禮物,便在秦督師這裡代為引見。
祖承訓是正兒八經的漢官,不大看得起奴兒哈赤這個曾經被李成梁俘虜的韃官,愛答不理地道:“秦督師威儀風采非常人可比,待會兒蒙恩召見,便能當面瞻仰他老人家尊顏。
” 佟養正好歹祖上也是女真人,稍稍給奴兒哈赤幾分面子,笑道:“秦督師面貌也無甚出奇,唯劍眉星目、鷹視狼顧,頗有虎步天下之態。
數年間用兵征伐,招五峰海商,定漠南蒙古,平南疆緬甸,敗西洋佛郎機,戰必勝、攻必取,屢挫頑敵凶焰,真秦無敵也!” 奴兒哈赤一怔,拿不穩手中茶碗,茶水潑將出來打濕了官服,連忙訕笑著掩飾:“這茶好燙,下官失禮了。
” 他身後的四員屬官,費英東、何合里、額亦都、安費楊古,如今建州女真的四大勇將,養氣的功夫就遠不如自家主子了,一個個駭然變色,互相看看,都在同伴的眼睛里看到了驚懼之意。
建州女真地方偏遠,消息不怎麼靈通,也就曉得日本攻伐朝鮮,天朝派了位秦侯爺過來督師,至於這位侯爺是長是短,是圓是扁,那就一概不得而知了。
佟養正算半個同族,料想他不會大言相欺,說的這位秦督師如此厲害,怎不叫人驚怕? 牛大力走進偏廳,目光一掃:“遼陽副總兵祖承訓,寬甸副總兵佟養正,建州衛都指揮使奴兒哈赤,我家侯爺有請!” 這三位面帶喜色地站起來,見他們得到召見,等在偏廳的眾多官員艷羨不已,唯獨朝鮮左議政柳成龍神色複雜,顯得非常焦急。
在行轅花廳,秦林和奴兒哈赤見了面。
奴兒哈赤剛滿三十歲,就做到二品都指揮使,看上去很有點雄姿英發的味道,遠遠看見秦林端坐太師椅上,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口中按武官參見上司的規矩自報履歷:“小的沐恩奴兒哈赤,世襲建州左衛指揮使,蒙天朝恩典封為建州衛都指揮使、龍虎將軍,叩見欽差督師秦侯爺!” 說罷,奴兒哈赤從靴筒里掏出履歷手本,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呈給秦林,又換上副笑臉:“末將久聞督師大名,可惜緣鏗一面,今日得見督師威儀,真不亞於古之名臣大帥。
” 祖承訓和佟養正也上來叩見了。
秦林遲遲沒叫他們起身,三位心頭納罕,卻聽得督師在座位上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頓時莫名其妙。
“末將敢問督師為何發笑?”祖承訓小心翼翼得問道。
秦林能不笑嗎,原本的歷史上,這三位的際遇可很有點意思,他們的子孫更有意思,吳三桂的外公,康熙的太姥爺,還有辮子戲祖宗,全都跪在自己面前,想不笑都難! “咳咳,本督師一向聽說建州奴兒哈赤英武不凡,今日一見,果然眉清目秀,哈哈,眉清目秀嘛……”秦林哈哈笑著,雙手虛扶讓他們起來。
眉清目秀?祖承訓和佟養正神色怪異,互相看看,心說秦督師對這個奴兒哈赤的評價,真叫個奇怪。
奴兒哈赤倒是不以為意,根本不相信身為督師的秦林會知道自己一個小小韃官的名字,只道是隨口說說而已,就陪笑道:“不料賤名竟為督師所聞,小的受寵若驚。
” 哪裡哪裡,秦林呵呵笑道:“我還知道你叫野豬皮,喜歡讀三國演義,以十三副盔甲起兵,意圖統一建州女真,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