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官正好走到帷帳旁邊,聽到裡面傳來的鶯聲燕語,頓時停住腳步。
過分啊……這是誘惑我犯罪嗎? 想象著帳中情形,秦林眼神兒不停地往帷帳那邊溜,恨不得立刻變身午夜人狼,衝進帷帳中一窺究竟。
徐辛夷將風箏交給別的女兵,小跑著跟上來,突然驚訝地指著秦林:“哎呀,你怎麼流鼻血啦?” “京師冬天太乾燥了……” 說話間帷帳一掀,白霜華和白靈沙換好衣服走出來,兩女都換了青色勁裝,小鹿皮靴子,腰帶把小蠻腰殺得緊緊的,和徐辛夷的女兵姐妹一般無二。
白霜華似乎有些不習慣這樣裝束,或者和徐辛夷在此種情形下見面有些始料未及,冷麵冷心地站在那裡,自有股遺世而獨立的瀟洒,唯獨雙眸毫不避忌地看著秦林。
阿沙換了同樣的裝束,頓時變成了嬌俏可人的小丫頭,明眸盼兮、巧笑倩兮,翹翹的小鼻樑、看到秦林之後笑起來,眼睛變得彎彎的,咧開嘴露出兩顆小虎牙,真是宜嗔宜喜。
秦林先朝白霜華抱歉地笑笑,然後揉搓阿沙的腦袋,把她的頭髮弄得亂糟糟的。
可惜這會兒沒空敘說前塵舊事,因為緹騎已經追來。
張昭、龐清和馮昕幾乎同時率隊抵達,通過前面稍微低洼的區域,就看見了這邊的情形,他們毫無例外地大吃一驚。
雪后初晴,村莊樹木都被大雪覆蓋,最辛勤的農夫也待在家裡烤火貓冬,白茫茫一片的原野格外空寂,連鳥獸都少得可憐…… 偏偏這裡突然冒出好幾百號人,看起來還很悠閑自在的樣子,有人醉醺醺地端個酒杯,口中淺吟低唱,有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在放風箏,還有人擁著貂裘袖著雙手,明明鼻子都被北風吹得紅通通的,還要裝出副瀟洒不群的樣子,負著手看雪景。
剛剛經歷生死追殺的錦衣官校,看到這一幕都有種荒誕不經的古怪感覺:不是他們瘋了,就是咱們瘋了! 都沒瘋。
成國公朱應楨錦袍貂裘,胯下桃花馬,眾多家將前呼後擁,老遠就沖著這邊揚了揚馬鞭:“本國公邀集親朋故舊、文人雅士,在此賞雪賦詩為冬令雅會,諸位官長是奉劉都督之命前來保護的么?照說這大雪天氣,圖門汗、董狐狸也不會興兵叩關,土匪也貓在窩裡烤火,京郊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卻也當不起諸位這般客氣。
” 說罷,朱應楨就朝一身家丁裝扮的秦林擠了擠眼睛。
這都是商量好的,秦林只說要拆劉守有的台,朱應楨立刻自告奮勇。
余懋學這撥人攻訐他爺爺朱希忠,要追奪萬曆元年朱希忠死後追封的定襄王爵位,劉守有是武臣當中帶頭附議的,死後追封的爵位本來就是虛銜,不招誰不惹誰,非得要追奪,這簡直就是挖祖墳了。
這件事多虧秦林長袖善舞,替朱應楨支吾過去,從那之後他就徹底成了秦林的鐵杆——說實話,要是連爺爺死後追封的王爵都保不住,愣是被追奪回去,朱應楨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刨祖墳啊! 這次秦林沒說太細,只提了要找劉守有的麻煩,朱應楨平時雖然膽小怕事,卻也耐不得前頭這番大仇,拍著胸脯幫他來對付劉都督。
秦林笑著朝朱應楨豎了豎大拇指,剛才這番話說得有趣,愣把追捕白霜華師徒的緹騎說成來保護賞雪雅集,可惜劉守有還沒趕來,否則表情一定很好看。
張昭、龐清、馮盺三位的表情也夠漂亮了,那叫個哭笑不得呀,尷尬得不行,只好下馬來行禮:“見過成國公,下官、下官並非前來保護,國公爺名將之後,十盪十決的家傳功夫,下官算得什麼?乃是奉劉都督之命,追緝魔教教主……” 說到這裡,三位錦衣指揮使的目光就在人群里溜來溜去,尋找失去蹤跡的魔教兩代教主,四周白雪皚皚,一眼便知沒有逃遠,那麼必定混在人群之中。
不看還好,一看正好和秦林目光相撞,但見人群中秦林秦伯爺滿臉壞笑,眼神頗為揶揄,這三位頓時心頭打個突,臉色齊齊一變。
過去很長時間裡,劉都督的事情只要沾上了秦伯爺,可就從來不會落下好呀! 果不其然,朱應楨本來就對劉守有恨之入骨,這會兒又要到自己的賞雪雅集上來抓什麼魔教教主,他簡直肺都氣炸了。
別拿豆包不當乾糧,別拿國公不當幹部,說朱應楨混得不行那是和他那了不起的爺爺比,現在再怎麼差,好歹也是與國同休戚的頭等勛貴武臣! 再者,替秦林四面八方的拉扯,朱應楨在京師勛貴裡面漸漸風生水起,也不是當初那個畏首畏尾之輩了。
他怒氣沖沖的一甩鞭子,冷笑道:“我堂堂成國公會窩藏魔教叛逆?劉都督真會說笑!” “哈哈哈,我武清侯家也窩藏著欽犯呢!”一個臉紅紅的半老頭兒醉醺醺地噴著唾沫星子,竟是老國舅李高。
“幾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哼,叫你們劉都督出來說話!”徐廷輔也從人群中冒了出來,冷哼著抖了抖袍袖。
怎麼搞的?張昭、龐清、馮昕全都傻眼,這裡穿著家常衣服的,竟有不少是京師裡頭烜赫一時的功勛貴戚! 原來冬天出行都坐馬車,朱應楨特意邀集便衣雅集,諸位勛貴都穿了便衣坐在馬車裡頭,先到成國公府集中再出來,劉守有、駱思恭把全副精力用來對付魔教大小兩位教主,竟沒能察覺。
當然,秦督主的東輯事廠在裡頭發揮了什麼作用,那就只有天曉得。
除了勛貴之外,還有許多文人雅士,比如劉廷蘭、魏允中、孟化鯉等以文學著稱的朝官,朱應楨小心謹慎,在勛貴中名聲比較好,又喜歡和文人墨客打交道,所以能邀到他們。
還有宋應昌、周希旦、陳與郊等心學弟子,則是秦林親自邀請來的,要不是趙錦年紀大了,咱們秦伯爺恐怕還要把這尊大佛搬來呢。
既有勛貴出頭,士林君子們便不插口,只管冷眼旁觀。
張昭、龐清再飛揚跋扈,也奈不何這群與國同休的勛貴,只好派人回去催劉守有前來主持。
駱思恭一馬當先跑在前頭,劉守有、張尊堯和褚泰來只慢一步。
“勿中了魚目混珠之計……”駱思恭老遠看見這邊一堆人就嚷嚷,忽然看到人群中有諸多達官顯貴和士林清流,臉色微變,頓住不再往下說,悄悄一扯韁繩往斜刺里閃開。
這人倒是乖覺! 劉守有也不傻,看看陣勢就知道秦林早有準備,可他和駱思恭不同,駱思恭可以讓,他作為張鯨的鐵杆盟友,就只能硬著頭皮上,跳下馬皮笑肉不笑地行禮:“劉某追緝魔教叛逆,恐妖人混入此間,必須詳加搜索,想諸位世受國恩,也曉得魔教妖匪的厲害吧?” 勛貴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劉守有這話說得硬扎,實在不好反駁,只好讓他搜一搜罷了。
劉都督說話時,秦林站在白霜華和白靈沙,在兩女耳邊低語。
哪裡用得著搜?追來這些錦衣官校,一眼就把白霜華和白靈沙從人堆里認了出來,一群人持著兵刃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