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思恭設想,兇手將失去知覺、甚至已經死亡的高明謙放在窗口,可以用一根堅韌的細絲線拉住高明謙,線從寶塔外側垂下去,就能站在下面任何一層樓,將他扯落下來,然後這根絲線可以迅速用佛塔里的燭火燒掉,也就沒有任何證據了。
可問題是,高明謙從十三層樓墜落高處墜落的力量很大、速度很快,必然會在屍體上勒出很深的痕迹,但屍檢時發現並沒有這樣的痕迹,腰帶上也沒有斷掉的絲線接頭,那麼兇手是怎麼做到的呢? 終於時間到了,天色大亮,晨鐘鳴響,紅著眼睛的駱思恭等到了他最不想見到的人,秦林。
東廠督主精神飽滿神采奕奕,負著手笑嘻嘻地走來,老遠就打招呼:“駱都督,早啊!”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一〇三七章 時空差障眼法 秦林口中一個“早”字,極盡揶揄之能事,尤其是微微彎起的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陸遠志、牛大力和番役弟兄們都忍俊不禁,駱思恭的確夠早的,從昨天半夜晚上就來啦! 駱思恭倒是賬多不愁虱多不癢,呵呵腰拱拱手,老著麵皮擠出幾分苦笑:“叫秦督主見笑了,下官欲為督主分憂,徹夜不眠不休查辦此案,可惜才智有限,到現在案情仍然如雲山霧罩,只好請督主親自查辦,為下官撥雲見日了。
” 哦?秦林看了看駱思恭,心頭微動。
如果是劉守有與駱思恭易地而處,一定又氣又愧,輕則虛言掩飾自己的失敗,重則一怒之下乾脆拂袖而去。
但駱思恭卻直接承認了失敗,還假惺惺地和秦林套近乎,說是要替督主分憂,足可見此人臉皮比劉守有更厚,為人也更加拿得起放得下。
秦林是東廠督主,駱思恭是北鎮撫司掌印官,廠衛一體,前段時間他們在京師也打過不少交道,可駱思恭始終躲在劉守有後面,不顯山不露水的,秦林也沒把他當個人物,只看作萬曆打進錦衣衛系統的一枚釘子,直到現在才知道這傢伙其實也很不簡單。
秦林心底暗暗把駱思恭記上了小黑本,臉上自是不動聲色,依然一副弔兒郎當的壞笑:“哈哈,說什麼撥雲見日?不敢當,不敢當!不過,本督昨晚上做了個夢,有個黑臉、大鼻孔、額頭帶著月牙兒、說話像吼的傢伙來託夢,唧唧歪歪說了半天,本官後來醒了一想,嘿,說的就是這起案子!” 駱思恭聽得瞠目結舌,一輩子就沒遇到秦林這號胡扯吧啦的傢伙,他賠笑問道:“督主說的託夢黑臉人,莫非宋朝包待制?” “原來你也曉得包龍圖!”秦林跳起來,大驚小怪地看著駱思恭。
我的哥耶!駱思恭哭笑不得,你都說得那麼明顯了…… 陸胖子湊過來,雙手摸著他那張胖臉:“秦哥,我看過包龍圖的繡像,他是兄弟我這樣的胖臉,面如鍋底,一把鬍子,形貌威嚴,但鼻孔並不大。
” 秦林眼睛一瞪:“你看的繡像是老了的包公,給我託夢的是少年包青天,所以鼻孔大,到老了才慢慢小的!” 陸胖子訕笑著把腦袋一縮,愣是沒弄明白為何包公的鼻孔會隨著年紀增長而變小。
駱思恭本來就整夜沒睡覺,分析案情又特別費腦筋,聽秦林和陸遠志一通胡扯,被繞得頭昏腦脹。
實在受不了這兩個滿嘴跑火車,哦不,這時候還沒火車,是滿嘴跑馬車的傢伙,他只好賠著笑拱拱手:“秦督主,不知包龍圖在夢中怎麼說,可曾明示誰是兇手?” “這個嘛,不急,不急。
”秦林摸了摸鼻子,滿臉壞笑。
駱思恭碰了個軟釘子,臉上的笑容並沒有絲毫變化。
倒是白霜華粉臉罩著一層寒霜,不知道秦林到底在搞什麼鬼,早上一記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剛剛走出門,又笑著搖搖頭回來,吃過了早飯才不慌不忙地走到常樂寺塔下,問他什麼,只是訕笑著不肯回答。
“哼,裝神弄鬼,這案子有什麼難的?”白霜華故意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嘟噥著。
陸遠志、牛大力曉得她的身份,當面自是敬畏有加,駱思恭卻暗自納罕,不知秦林身邊這親衛番役是什麼來路。
秦林指了指常樂寺塔:“哦,難道包龍圖也給你託夢了?且說來聽聽。
” 才用不著什麼託夢呢!白霜華朗聲道:“要把案子做到這種程度,其實一點也不難,施展輕功從塔外登上頂層,作案之後再從外面下來,就可不驚動塔內的人,將高明謙推落高塔而死。
” 還、還真是簡單啊!陸遠志和牛大力瞠目結舌,駱思恭也喉嚨口咯的一聲,本以為她有多麼強的推理,沒想到……比秦林還能胡扯! 秦林只能摸著下巴苦笑,教主姐姐其實很聰明,問題是,她下意識認為所有人都有她、或者至少有白蓮教長老那麼高的武功。
“當時我們沒看見有人在塔外上下,嗯,兇手當然可以選擇從背對我們的北面下塔,但那樣做,很容易被另外不相干的人看見吧?畢竟常樂寺塔就在昆明的市中心,這麼高,挺顯眼的。
” 秦林說到這裡就頓了頓,白霜華遲疑著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常樂寺僧眾要去做晚課念經,只有門口幾名知客僧,在近處不會有目擊者,但常樂寺附近是昆明城區,成千上萬的老百姓,不管從寶塔的東南西北哪邊下去,都有很大的風險被目擊到。
畢竟有塔中有燈火射出,人那麼大個目標,想完全避開別人的視線還是挺不容易的,一旦被誰發現,事後由官府查知,兇手製造高明謙自殺的企圖必然失敗。
秦林又道:“而且,就算兇手碰巧沒有被目擊到,因為我們很快就趕到了塔下,他也來不及逃跑,也就只能是目前的四名疑犯之一,對不對?” 白霜華這次不假思索地表示同意,從高明謙墜塔到她躍上大雄寶殿的屋脊,之間相隔的時間非常短暫,至少不夠那兇手從容逃遁——當時她極目搜索,如果有飛遁的人影,早被天下第一高手追上去,老鷹抓小雞似的捉住了。
秦林微微一笑:“那麼問題來了,兩名和尚是自幼出家,連捷是高家的家生奴僕,高升也跟了高明謙十幾年,他們有誰會是凌空渡虛的輕功高手?” 白霜華啞然,她身為白蓮教主,以前也曾派遣卧底,比如荊王府,比如蘄州衛指揮使家裡,這種情況下,可以花費好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功夫,讓一個武林高手潛入進去。
但遇到文官體系,這種深謀遠慮的安排難以奏效,因為文官的選拔,也即是科舉的結果難以預知,同時文官的調動也相當頻繁,白蓮教就很難做出對應的安排。
就拿高明謙來說,十幾年前他還沒考上進士呢,一個普通書生,誰會往他身邊派卧底?直到四年前,他還是內地的一位絲毫不起眼的知州,誰知道他會捲入後來莽應里入侵的劇變之中,預先派遣高手在他身邊潛伏起來? 所以根本不必試探,憑分析就知道自幼在常樂寺出家的兩名和尚,以及追隨高明謙至少有十幾年的兩名僕從,都不可能是什麼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