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333節

秦林眯著眼睛,思忖著道:“也許來不及了,如果對方足夠聰明的話……我放高明謙出來,想引出他背後的人,不過剛到昆明,還沒來得及盯住那個蠢貨……” …… 永昌知府高明謙,不,應該說前任永昌知府高明謙,此刻正在饒仁侃府中,巡撫饒大老爺和巡按蘇酇都在,三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高明謙一身布衣,神情非常憔悴,本來他為人孤芳自賞,頭髮鬍鬚都整理得整整齊齊,但這會兒頭髮亂糟糟的塞在方巾底下,鬍子也打著卷分著叉,眼睛里更是布滿了血絲。
“饒大老爺,蘇老爺,救下官一救!”高明謙苦苦地哀求著,“昨天我的隨從就發覺不對勁兒……剛才、剛才金馬碧雞坊那邊打起來的,就是從京師過來的駱思恭!” 一般來說,正途出身的文官並不太畏懼東廠和錦衣衛,但犯事兒的時候就不同了,就算高明謙再傻,他也能用腳趾頭想明白,那位駱思恭駱都督是為著誰來的。
饒仁侃皮球般痴肥的體態,也消瘦了不少,變得只像個普通的胖子了,因為“被迫減肥”,臉頰上的肉鬆弛下來,除了老態之外,還顯得格外陰鬱。
“唉,高先生這是何必呢?”饒仁侃搖搖頭,苦笑道:“如今咱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啦,再說,你老兄犯的事兒太遭忌諱,京師那位必定不肯輕饒,我兩位又如何能救拔於你?” 蘇酇本來就瘦,指節骨突的手輕輕摩挲著蓋碗茶,和顏悅色地道:“高前輩,你放心地走一趟,饒先生和本官會照顧你家裡,叫嫂子和侄兒後半生無憂,前輩也就心無掛礙啦。
” 高明謙一怔,臉色變作了死灰,放心地走一趟,可不是指往京師詔獄走,而是往地下走,要不饒仁侃和蘇酇怎麼承諾照顧他家人呢。
如果是別的人,到此地步多半也就答應了,反正自己不能活,可高明謙不一樣,他是個膽小的傢伙,換句話說,他的求生欲比別人強,要死早就死了,掙扎到現在,也是心頭存著一絲僥倖。
因為恐懼,高明謙的臉抽搐著、扭曲著。
忽然他咬了咬牙,從椅子上站起來,逼視著饒仁侃和蘇酇,嘶聲道:“饒大老爺,蘇老爺,高某可是按你們的方略行事,如今朝廷追究起來,兩位先生還能置身事外嗎?” 饒仁侃將桌子重重一拍,厲聲道:“高明謙,你胡說什麼?要不是你從永昌上報說緬兵只在邊境騷擾,內地州縣可保萬無一失,本官豈會如此行事?” 蘇酇卻給饒仁侃遞了個顏色,朝紅著臉要爭辯的高明謙擺擺手:“罷了,說這些有什麼用?你這知府做得忒也混賬,所有的文牘都由通判李建中處置,現在必定落到秦林手裡,咱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並、並沒有落入李建中手裡,被我偷回來了。
”高明謙紅著臉小聲說道,終於翻出了自己的底牌,又跪下朝著兩位老爺磕頭,為了活下去,他什麼面子都不要了:“饒大人、蘇大人救命哪!” 什麼,被他偷回來了?饒仁侃和蘇酇互相看看,兩人的眼中,半是驚喜半是恐懼……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一〇二八章 眾目睽睽的死亡 北鎮撫司駱思恭和魔教眾首領在金馬碧雞坊對峙,秦林及時趕到施展神功擊退魔教教主,魔教眾位高手隨即遁走。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昆明巡防營的官兵才扛著大刀長矛弓箭鳥槍姍姍來遲,人人頂盔摜甲,還用馬拖著兩門小號佛郎機——聽說魔教眾高手大舉來襲,不敢不做好萬全的準備啊! 駱思恭只好苦笑,官兵固然是小心無大錯,但等他們來,魔教諸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還等你拿炮來轟? 秦林倒是無所謂,他與白蓮教約好會面,當然不希望駐軍來得太快,而且從來就不指望他們能派上用場——要是軍隊能對付魔教,東廠和錦衣衛都可以裁撤掉了。
坐營官滿頭大汗地磕頭請罪,秦林沒有難為他,隨著緬軍被逐出境外,深處雲南腹地的昆明這邊,戒備有所鬆弛那也是難免的。
駱思恭不陰不陽地發作兩句,那坐營官聽說是北鎮撫司駱都督,嚇得幾乎暈死過去。
不過駱思恭也沒心情找坐營官的麻煩,他自己的麻煩就夠大了,朝秦林拱拱手,兩人走到旁邊。
駱思恭這會兒把態度放得很低:“是駱某行事不慎,帶累秦督主也露了相,督主與下官到昆明的消息已為有心人所知,為今之計只好先下手為強,捉拿一干犯官。
” “駱都督在昆明打探幾天,應該有眉目了吧?”秦林眉梢微微揚起。
駱思恭並不隱瞞,一口氣說出三個名字:“饒仁侃、蘇酇、高明謙!” 秦林點頭表示同意:“不錯,高明謙對施甸失陷負有直接責任,本督放他在外面,本想引出饒、蘇兩個,但你我都在昆明露了面,須防備對方狗急跳牆,也只好先把高明謙抓起來。
” 饒仁侃身為雲南巡撫、副都御史,蘇酇是巡按御史,兩人位高權重,即使秦林這個欽差大臣,也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輕易動他兩個,所以只能先拿高明謙下手。
“督主高明!”駱思恭笑盈盈的豎起大拇指,不管和秦林如何勾心鬥角,在這件案子上兩人還是要互相配合的。
朝堂政爭,官場傾軋,從來不是非此即彼、黑白分明的。
秦林也笑盈盈地看著駱思恭,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呃……駱思恭欲言又止。
陸遠志和牛大力在旁邊看得莫名其妙,胖子壓低聲音問:“老牛,秦哥在和駱思恭打什麼機鋒?” “不懂,不懂。
”牛大力搖搖頭,恩公神機妙算,駱都督奸詐狠辣,這種聰明人之間的事情,咱們可搞不清楚。
終於秦林發覺問題了,失驚道:“駱都督在昆明幾天明察暗訪,難道還沒查清高明謙的住處?” “下官,下官還以為秦督主知道……”駱思恭表情尷尬得很。
大明朝的官兒再怎麼混蛋,至少在萬曆年間,只有城陷時自殺殉國的,斷乎沒有變節投敵的,連國內隱姓埋名逃掉的都很少很少。
所以駱思恭知道高明謙在昆明奔走活動,卻沒有急著去抓他,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幾天里一直在做外圍調查,準備拿到了充足的證據,再將高明謙逮捕起來,然後把饒仁侃和蘇酇一網打盡。
秦林同樣如此,一則他在千里之外的前線督師,沒空理會高明謙等人,二則為了放長線釣大魚,他也特意沒有安排番役去盯梢,免得高明謙有所察覺,等前線大獲全勝,再回來慢慢收拾他們。
事有輕重緩急,抵禦外侮、趕走侵略者、解救淪陷區的百姓,顯然比追究失職的官吏更重要。
結果白蓮教和駱思恭打起來,導致駱思恭和秦林的身份暴露,把雙方所作的準備都給打亂了,一時間竟鬧了個措手不及。
秦林屢破奇案,駱思恭精明強幹,沒想到兩人同時出了岔子,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秦林立刻調動東廠派駐昆明的番役,駱思恭向昆明錦衣衛千戶所發火牌,登時全城廠衛鷹犬紛紛出動,秘密搜索高明謙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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