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期待的正義遲遲沒能降臨,思忘憂只好不遠萬里奔赴京師,思家已經做到了應該做的,現在輪到朝廷發出它的雷霆之威,給侵略者帶去毀滅,同時給忠誠者以應有的褒揚。
直到赴京之前,思忘憂小小的心中還對九重丹陛之上的天子充滿信心,她本能地相信天朝皇帝是無所不能的。
是偉大和神聖的化身,只要得知了思家的遭遇,就能像神祇一樣主持公道,對善與惡進行最終的審判。
可現實讓這個小姑娘絕望,在京師處處遭遇冷眼,反而是強凶霸道的仇敵莽應里,因為東吁王朝日益強盛而受到重視,本應被朝廷懲罰的侵略者,竟成了朝廷的座上賓! 就在絕望之中,愛打抱不平的徐辛夷出頭,秦林伸出了援手,狠狠懲罰了莽應里,奪回了被緬兵搶走的白象,還支持她重回孟養邊境招募舊部繼續戰鬥,給了她重奪父兄基業、懲罰侵略者報仇雪恨的希望! 過去的幾年裡,為了這個希望,思忘憂率領族人在崇山峻岭之間,在深山老林之中,前赴後繼的與緬兵纏鬥,又在過去的一個月里,和永昌府的明軍並肩戰鬥……但支撐她的信念,不再是對朝廷或者皇帝的信任,而是對秦林的信任。
當秦林親口說出“思家為中國守土,中國亦當助思家奪回孟養”的時候,思忘憂知道,四年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犧牲、堅持和不屈,終於在此刻得到了完美的回報。
看著思忘憂小臉上滑落的淚水,秦林暗暗告訴自己:正義或許來得稍遲了一些,但它會實現得更加徹底。
秦林斬釘截鐵地立下了誓言:“莽應里跳樑小丑一時猖獗,我不來則已,既然來此地,就要犁庭掃穴、滅此朝食!” …… 大軍逶迤前進,和緬兵北犯時遭遇明軍節節抵抗完全相反,明軍南征時並沒有任何阻擊,從蒲蠻關南下一路暢通,撒開的斥候探馬不停傳回前方平安的消息,沿途安靜得異乎尋常,簡直就像是在和平時期行軍。
就連保山和施甸之間的最後一道關卡,李建中和思忘憂曾在此和緬兵激烈戰鬥過的水眼關,前後左右也空無一人。
過了水眼關再朝前走,山勢漸趨和緩,這才有緬兵哨探騎著戰馬出現在前方,明軍偵騎剛剛挨上去,這些緬兵立刻撥馬就走,絲毫沒有糾纏的意思。
得到回報,鄧子龍和劉綎不約而同地來到了中軍。
在此之前,孫承宗和徐光啟已經展開了討論。
孫承宗思忖著道:“蒲蠻關到水眼關一線地勢險要,很多地方易守難攻,緬兵如果據險防守,咱們恐怕要費很大力氣。
偏偏他們不在這條線設防,而是一路退到了更南邊,我問過李府尊,那邊就是一馬平川,地形不利防守。
” “他們並沒有在山區防守,難道是準備撤兵回本國?不對呀,莽應里勞師遠征,如果就這麼退回去……”徐光啟皺起了眉頭,覺得緬兵應該不會就這麼跑掉,畢竟他們還沒有和明軍真刀真槍干一仗。
鄧子龍和劉綎不約而同的笑起來,覺得秦林麾下這兩個師爺很有意思,年紀輕輕就懂得不少東西,比那些只會附庸風雅的酸秀才強了十倍百倍,也不知秦督帥從哪裡找來……嗨,這有什麼,難道秦督帥自己還不夠妖孽?想到秦林年紀輕輕就做到武職一品提督東廠,劉鄧兩位將軍就覺得師爺似乎也就那麼回事了。
“兩位師爺說得都有道理。
”鄧子龍笑笑:“他們不沿著山路阻擊,而是退到靠近施甸的保場驛,那裡幾乎就是一馬平川,自然不是想就此一走了之。
” “莽應里這廝吃了熊心豹子膽,想和咱們決戰!”劉綎冷笑著補充。
兩位將軍都是長期領兵作戰的,莽應里那點彎彎繞根本瞞不過他們,緬兵之所以退回靠近施甸的平壩地區,就是為了發揮戰象的優勢,試圖在決戰中一舉擊敗明軍! 他們把這個結論稟報給了秦林。
“我去看看。
”白霜華耳尖,聽到之後硬邦邦地甩下一句,突然飛身而起,一道白影遁入密林深處。
秦林苦笑著摸了摸下巴,為了自己許諾的海外立國,這位前白蓮教主還真是賣力呀! …… 保場驛所在的位置,是一塊河谷沖積平原,東西兩側都是莽莽山嶺,中間一道施甸河從南往北流淌,然後注入怒江,這塊寬約四五里,長二十里的平原,便是施甸河衝擊而成,被河水分剖為東西兩道相對狹長的條塊,呈現西邊窄、東邊寬的地理形態。
莽應里的大軍,就擺在東邊較寬的河谷平原上,因為從保山到施甸的官道,出了山區之後就通向這裡,這是明軍收復施甸的必經之路。
緬兵的兵力不可謂不雄厚,十萬大軍層層疊疊,兵戈旗幟齊齊整整,前面又是戰象一頭頭排開,這些戰爭巨獸龐大的身軀充滿了厚重的力量感,並且裝備了精良的鎧甲,每頭戰象由三名士兵駕馭,一名馭手、一名弓箭兵、一名長矛手,具備相當強悍的戰鬥力。
這才是緬軍真正的實力,強悍的戰象部隊橫掃整個中南半島,從來少遇敵手! 只可惜龐大的戰象略顯笨重,在山區難以施展,所以前面在蒲蠻關師老兵疲,莽應里斷然決定撤退,然後在這裡平原地區陳兵列陣,對明軍張網以待! 不僅是莽應里騎著灰黑色的龐大戰象,一副躍躍欲試的驕橫姿態,偽丞相岳鳳和西班牙火槍手首領加爾德諾也做好了全部的戰鬥準備。
“哈哈哈,你們這些狡猾的東方人,我還以為你們真的準備撤退了呢!”加爾德諾哈哈大笑,吩咐手下的火槍手:“待會兒狠狠打,讓中國人知道我們西班牙勇士的厲害!”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一〇〇八章 密林殺機 莽應里並非有勇無謀之輩,更不是少年繼位的輕狂之輩,選擇在保場驛與明軍主力決戰,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東吁王朝莾瑞體、莽應龍兩代國王對內勵精圖治,對外高舉戰刀,東壓暹羅、寮國,北犯雲南邊陲,緬甸達到了歷史上最強盛的時期,到了莽應里這一代更是兵強馬壯,對外擴張的野心空前熾熱。
莽應里青年時就追隨其父莽應龍南征北戰,積累了豐富的戰爭經驗,四十餘歲登上王位,正是年富力強之時,用兵老成中不乏狠辣,屢次將暹羅、南掌等國的名臣大將打得滿地找牙,雖不能和中華上邦的秦皇漢武相提並論,動輒被稱為跳樑小丑,但在東南亞的小國裡頭,竟也算得上一代雄主了。
不過就算緬甸再怎麼強大,莽應里再怎麼雄才大略,也沒敢做打進京師、入主中原的春秋大夢,那才是真正不自量力了,莽應里還沒昏頭到這種程度。
莽應里所圖,乃是以緬甸本土為根基,武力征服孟養、木邦、孟密等原來的明朝土司轄區,迫使暹羅、南掌等國俯首稱臣,接著興兵北犯,拿下大理城、奪取半個雲南,最終立朝稱帝,像南詔國、大理國那樣與中華天子分庭抗禮,成就一番雄圖霸業。
要知道,東吁王朝再怎麼強大,在世人心目中依然是蕞爾小邦、邊陲蠻夷,只有打進大理城,佔據雲南之半,才能擁有漢地先進的技術和文化,堂而皇之地立朝稱帝,所以莽應龍、莽應里父子兩代不斷整軍經武,侵襲雲南邊境、屠殺不肯屈服的各族軍民,在窮兵黷武的道路上一路狂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