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259節

秦林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又走到那位素環姑娘身邊,笑嘻嘻地道:“比起唧唧歪歪的某些人,本督主更喜歡和年輕姑娘說話嘛。
敢問素環姑娘,你裹腳用的什麼香粉?” 羊可立鬧了個面紅耳赤,堂堂士大夫被秦林和妓女相提並論,實在叫他氣炸了肺,幾乎咬碎了滿口牙。
素環先是撲哧一聲笑,聽得秦林問她用什麼裹腳香粉,又羞紅了半邊臉,水汪汪的眼波在他臉上一轉,低下頭期期艾艾地道:“秦督主問的,真叫奴家羞人答答的……那些東西,無非是明礬、輕粉、百花粉罷。
” 喂喂,姓秦的你幹什麼?徐大小姐有些不樂意了,看看自己腳,好像是有點大。
身高腿長,腳能不大嗎? 可這時候卻是以小腳為美的,難怪徐辛夷有點兒小小的自卑,許多文人雅士喜歡小腳到了變態的程度,甚至有戀足癖的“逐臭之夫”,而三寸金蓮所踏的蓮鞋也被賦予了某種神秘的吸引力,所以秦林當眾問素環用什麼裹腳香粉,就和後世問女孩子用幾號罩杯差不多。
熱衷品蓮的逐臭之夫,也不是當真喜歡聞腳臭,纏小腳的姑娘每天都要花大把時間洗腳、打磨死皮、裹腳,並且塗覆各色香粉,讓三寸金蓮香噴噴的。
試想一下,如果妓鞋傳酒所用的蓮鞋,一脫下來就是臭烘烘的,恐怕沒人願意喝裝在臭鞋裡的酒吧?拿著只臭鞋傳來傳去,也沒什麼意思。
秦林從素環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並沒有罷休,笑了笑:“姑娘,得罪了,請取蓮鞋一觀。
” 素環驚訝地捂住嘴巴,徐辛夷頭一個不幹了,衝過來拉了拉秦林的胳膊:“喂,姓秦的你不要太過分啊!” 陸胖子、牛大力和東廠番役們擠眉弄眼地笑,咱們督主也太急色了吧,借破案調戲姑娘就罷了,還當著徐夫人的面,嘖嘖…… “豈有此理!”顧憲成、江東之等人臉色鐵青。
李如松則搖頭苦笑,在關外就聽得秦督主好大的聲名,老師徐文長也對他推崇有加,沒想到見面不如聞名,原來不過如此,人命大案擺在這裡,還要調戲煙花女子,純屬紈絝浮浪子弟的做派嘛。
卻見秦林在徐辛夷耳邊低語兩句,大小姐悻悻地放開手,他又笑眯眯地沖著素環打躬作揖,素環竟紅著臉兒,脫了只蓮鞋給他。
原來的鞋已經用來傳酒了,這是剛換上的鞋,秦林拿到手之後,放在鼻端嗅了嗅,笑道:“好香,好香,你沒說謊,和留在現場那隻鞋是完全相同的氣味兒。
” 素環的一張臉兒紅到了耳根子,扭過臉看也不敢看一下,同院的姑娘則掩口偷笑,從來沒見秦督主這樣輕薄無行的傢伙。
秦林這傢伙!徐辛夷蜜色的臉蛋上微笑依舊,一隻手卻在秦林腰間掐呀掐,掐呀掐。
“徐老先生,你也聞聞,沒有錯吧?”秦林又把鞋遞給了徐文長。
顧憲成一夥見他們倆拿著蓮鞋只管聞,談笑舉止顯得甚為輕浮,頓時氣得七竅生煙,齊聲道:“秦林,徐渭,你們倆不要欺人太甚!” “沒有沒有,讓你們少安毋躁嘛!”秦林笑著擺擺手,又自言自語道:“所有的人都查過了,還剩一個人沒有查,所有的東西都檢查過了,就還有一樣沒有找到。
” “剩下連志清本人沒查!”徐辛夷搶著叫道,杏核眼睜得圓溜溜的。
徐文長揪了揪山羊鬍子:“還有裝毒藥的東西沒有找到。
” 顧憲成和江東之等人駭然變色,他們並不傻,都聽出了話里話外的味道。
東廠番役們展開了更加細緻入微的檢查,根據秦林的指示,重點檢驗連志清本人的遺物。
一隻繡花荷包,內裝幾兩碎銀子,五十多個銅錢,胸前揣著一支筆,一疊折過的紙,指頭大的一塊墨,都是些文人常帶在身上的東西。
陸胖子正要檢驗荷包,秦林突然止住他:“且慢,咱們先看這疊紙,好像折得有點奇怪嘛。
” 確實,一般紙要方便攜帶,都是從中間對摺,再對摺,但這疊紙的摺痕有點奇怪,好像主人摺紙的時候非常匆忙,胡亂折了一下揣在懷裡,很不整齊。
秦林戴上繭綢做的白手套,一張張翻看那些紙,終於他眼前一亮,找到了預料中的那張。
這張紙上的摺痕與整疊紙有所不同,好像原本被折成什麼形狀,又被打開了夾在一疊紙中間,重新摺疊起來。
秦林小心地按照原來的摺痕,把這張紙還原,變成了一隻方勝形狀的紙包。
“應該就是它了!”秦林大喜,吩咐陸遠志取出指紋刷,在紙面上刷出了清晰的指紋,經過對比,全都屬於死者連志清本人,再沒有第二個人的指紋。
顧憲成、李如松等人,都伸著腦袋看秦林舉動,白紙上刷出指紋,人人都覺得大開眼界。
“本來就是連志清的紙,驗出他的手印,也沒什麼奇怪的吧?”羊可立悻悻地說著,雖然盡量做出對秦林不屑一顧的態度,但剛才指紋顯影那一幕,已經叫他非常驚訝了。
秦林笑笑:“那麼接下來,羊御史就得看清楚點了。
” 徐辛夷又捉來一隻小兔子,用原來的方法讓它舔了舔那張紙,只過了幾次呼吸的時間,那隻小兔子就出現了異常的僵直和抽搐,不一會兒就四腳一蹬,嗚呼哀哉。
“是、是這樣的!”江東之、羊可立、李植全都目瞪口呆,連志清的死狀,簡直和這隻兔子一模一樣! 秦林神色肅然,朗聲道:“所以很清楚了,連志清不是被害,而是服毒自盡!”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七九章 義不受辱? 除了徐文長和徐辛夷,在場幾乎所有的人都驚訝莫名。
順天府尹馮璞雙眉深鎖,沖著秦林拱拱手:“秦督主如是說,想必已經查明案情,下官斗膽請教一二,望督主不吝賜教。
” 顧憲成一夥就沒那麼客氣了,顧大解元一揮袍袖:“滑天下之大稽!牽機葯服下之後身體痙攣蜷縮,死得慘不堪言,有用牽機葯自殺的嗎?” “對,你有什麼證據?”江東之、羊可立、李植氣勢洶洶的逼問。
“很簡單。
”秦林雲淡風輕地笑笑,眼皮子都不夾他們一下,豎起一根手指頭:“剛才我問過了,也脫下素環姑娘的鞋子驗過,她裹腳用了百花粉,香味之濃一聞便知,試問連志清有花粉癬,他怎麼會參加妓鞋傳酒的遊戲呢?” 所謂花粉癬,是過敏性皮炎的一種,大概每十五個人當中就有一個過敏性皮炎的患者,其過敏源各不相同,有人對花生過敏,有人對生漆過敏,還有人對羊肉過敏。
其中對花粉過敏的患者,又叫花粉癬,患者接觸到花粉之後,有的會長紅斑,有的是丘疹,有的則皮膚瘙癢,癥狀那就因人而異了。
連志清就是個對花粉特別敏感的過敏性皮炎患者,他接觸到了花粉,臉上就會起紅疙瘩,他家的老僕人都知道,那麼他為什麼要參加妓鞋傳酒,把沾著百花粉的蓮鞋傳來遞去?這不是給自己找難受嗎? 秦林說罷,立馬院子里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這個分析帶來的震撼之中,他也不急著往下說,而是目光掃視眾人,給他們留出接受信息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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