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256節

馮璞有些愕然:“原來毒死李後主的牽機葯,主要是生馬錢子啊,本官倒是孤陋寡聞了……” 顧憲成悻悻地道:“但是,酒杯被連志清拿到之前,是徐文長最後一個過手的,除了他之外,沒別的人有機會下毒!” 這一點確實無法否認,徐文長是連志清前面,最後一個接觸到酒杯的人,他的嫌疑當然最大。
也正因為此,東廠接到消息之後,才急急忙忙通知秦林,因為他再不來找出真兇,徐文長很有可能被當成下毒害人的兇手。
秦林又怎麼可能讓徐文長平白蒙受冤屈呢? 別看老先生梗著脖子、滿臉不屑一顧的神情,其實身處局中,怎麼會毫不在意。
他剛才提及早年間遭遇的不白之冤,隱然有憤懣不平之色:即將離開京師煙雲之地,奔赴塞北草原,從此與心上人雙宿雙棲不問世事,偏生在這時節鬧出個下毒害人的嫌疑,豈不負了青藤先生一世聲名? 徐文長為國為民辛苦操勞,又替秦林多面設計、八方奔走,如今年過花甲才有機會奔赴塞外,和三娘子再續前緣,無論於公於私,秦林都不會讓他留下遺憾! 要知道,在這個年紀留下遺憾,也許到死都無法彌補了…… “顧先生、江、羊、李三位先生。
”秦林沖著他們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們一口咬定是徐老先生下毒害死了連志清,可笑啊可笑,實在為智者所不取也!” 江東之三位就要發火,顧憲成伸手攔住他們,故作瀟洒的抖了抖寬大的袖子:“秦督主何有此言?” 秦林陰惻惻地冷笑,露出幾顆白牙:“本督或者徐老先生如果有意加害,今天上午連志清妄議朝政、毀謗大臣,有違太祖卧碑文聖訓,便大可將他逮入東廠地牢,你們覺得他還有機會出來嗎?哼哼……” 東廠從曹少欽、雨化田、劉三刀等頭目,到檔頭、番役,全都不懷好意的陰笑起來,有人還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時值夜半,有如百鬼夜行,頓時陰風陣陣。
秦督主威武! 徐辛夷羨慕得杏核眼睜開老大,蜜色的唇瓣張成了O型,以前覺得帶兵打仗就夠威風了,沒想到秦林這傢伙做了督主,又是另外一種威風呀。
顧憲成等人則面面相覷,知道秦林說的有道理,上午連志清違背卧碑文上所載聖訓,東廠完全有理由把他抓起來,只要進了東廠地牢,督主要他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誰知道你們這些魑魅魍魎,到底有什麼陰謀詭計?”李植不服氣地嘟噥著。
秦林笑笑:“誠然,徐老先生是連志清中毒身亡之前,最後一個接觸到酒杯的人,但接觸過酒杯的人可不止他!其實在座的都有嫌疑,比如由李御史將毒藥置於杯中,然後顧郎中擊箸行令,讓酒杯正好經徐老先生之手傳到連志清手中,同樣能殺死他!” “對,顧憲成就是兇手!”陸胖子大聲嚷嚷,他用手背擦著額頭的汗水,背著裝工具的生牛皮包,剛從府中趕到這裡。
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七六章 執迷 顧憲成氣得臉色發青,沒想到這個死胖子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當面直呼其名,還說他是兇手。
東廠眾番役則偷偷的樂,陸千戶的論斷,只怕十次有八次和案情真相南轅北轍,不過他吼出來,噁心一下顧憲成也是好的。
“秦、秦督主,你調教的好下屬!”顧憲成氣咻咻地一甩袖子,正言厲色地道:“我涇陽顧叔時,國朝堂堂士大夫,正途出身、五品郎中,一生讀聖賢書、行正道事,豈能是下毒害人之輩,當面受你麾下東廠小吏所辱!” 秦林先沒回答,而是上下左右打量顧憲成,然後盯著他臉看了半天,迷惑不解的撓了撓頭皮:“沒覺得顧郎中的臉有多大啊?要不您為了士林清譽著想,來個義不受辱,當著咱們的面兒,一死以證清白?” 噗……徐辛夷當場就笑噴了,秦林這是打人專打臉嘛,實在壞透了。
那可不是,顧憲成臉色鐵青,他怎麼可能因為秦林相激就真的以死明志?可秦林那副憊懶的笑容,彷彿很期待的樣子,真的太叫人五內俱焚了。
江東之、羊可立、李植又想插口,秦林大剌剌地擺擺手:“甭廢話,凡是在場的都有兇嫌,所以還是等本督查明案情再說吧。
” 三大罵將氣得咬牙切齒,偏生沒法反駁,確實照著秦林的分析,在場任何人都有可能下毒。
馮璞怔了怔,接著面露喜色。
他是嘉靖年間的正途文官,本能地比較偏向於顧憲成這邊,但青藤先生徐文長的名聲也很大,並且奉陽明先生從祀孔廟的消息傳開,徐文長和左都御史趙錦、兵部主事宋應昌這派心學弟子份屬同門,所以馮府尹也很猶豫。
但現在他不猶豫了,秦林要查這案子,正好讓他馮府尹抽身退步。
這麼重大的案子,萬一有什麼不對,區區順天府吃得下來?搞不好就得三堂會審!正好前面有東廠,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嘛。
秦林吩咐陸胖子和劉三刀檢查屍體,把該做的檢驗做一做,雖然基本上可以判定是牽機葯中毒,但也不排除別的情況,另外仔細檢查屍體,也許能發現額外的線索。
曹少欽、雨化田兩位都是逼供誘供的好手,他兩位便負責盤問這處銷金窟中,所有的姑娘、丫鬟和龜奴,尤其是那幾個案發時在場陪伴的姑娘,從刑事偵查的角度,比起有嫌疑的各位當事者,她們的口供應該會更加客觀真實。
這起案子並沒有兇猛勇悍的敵人,剩下霍重樓和牛大力沒有用武之地,也叫他倆四下巡視,老牛看地面和房間內,老霍檢查房頂,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分派已定,眾人開始忙碌,可憐那連志清小小一個監生,生前默默無聞,臨死前在國子監指摘東廠督主和青藤先生徐文長,又挨了懷遠侯常胤緒的打,出了個大大的名,死後又有東廠現任前任的掌刑千戶、理刑百戶和大群司房、掌班來周密調查,待遇只怕比達官顯貴都還強些,也算死得轟轟烈烈了。
“我呢?”徐辛夷指著自己鼻尖,看到別人都有事做,就她無所事事,頓時大為不滿。
秦林笑著一記長揖:“各項事務交給他們,唯請夫人總攬全局。
” 徐大小姐頓時咧開嘴呵呵笑,得意之色簡直溢於言表,東瞅瞅西看看,好像真的挑起了大梁,邁著大長腿輕捷的走來走去,身形宛如一隻雌豹。
馮璞大皺眉頭,李如松卻艷羨不已,像他這樣的將門,能娶到小縉紳的女兒就該謝天謝地了,國公之女真是做夢都不敢想啊,他老爹李成梁立下許多戰功,也才封了個寧遠伯,而且被真正的世勛貴戚視為暴發戶,矮了不止一頭呢! 李如松心頭只是想,什麼時候俺們老李家也傳承數代世受國恩的,將來孫女、曾孫女能像徐大小姐這般貴氣逼人,那才算正兒八經的勛貴世家,不再是暴發戶啦。
他甚至決定,不再強求女兒和侄女兒學什麼琴棋詩畫,裝什麼大家閨秀,非得嫁入縉紳之家了,反正就是將門出身,將來像徐大小姐這樣,不也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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