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後來的接觸越來越多,他在影響白霜華、白靈沙的同時,也漸漸被影響,了解到這個魔教的前世今生:誠然他們不斷起事,造成華夏內耗,但要知道元末白蓮教紅巾軍起義,“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虜方罷手”,同樣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英雄豪傑,是朝廷從朱元璋時代,因“篡奪”韓林兒帝位而對白蓮教展開殘酷鎮壓,這才使他們淪為行蹤詭秘的魔教! 更何況秦林東奔西走,在興國州、江南、薊鎮和三晉關中看到的一幕幕,大明立國兩百年,士紳豪奢、官紳勾結,說民不聊生稍微誇張了點……好歹有個張居正打造的中興氣象,但確實有不少地方几乎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一點火星子落下去,就會燃起衝天大火。
若是天下人人皆得飽暖安康,誰肯跟白蓮教提著腦袋干那些殺頭的買賣?如果朝政不發生改變,新政從此不了了之,那麼按照原來的歷史發展下去,就算沒有白蓮教,也會有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有建州女真,來摧垮大明這萬里江山! 白蓮教,是殺不絕的,秦林記得很清楚,原來的歷史上兩百年後,已是滿清竊據中華,嘉慶年間白蓮教王聰兒起義,同樣規模宏大。
那次起義歷時九年、席捲五省、破州縣二百零四,擊斃提督總兵二十餘員,耗費滿清朝廷軍費達二萬萬兩。
流寇興起、滿清入關,兩百年間不知多少變革,白蓮教都還蹦躂得歡,難道是靠鎮壓能夠消滅的嗎?秦林思考之後得到的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所以,他漸漸查知阿沙的身份,也沒有把她抓起來的打算,話說回來,魔教教主白霜華都還在他身邊那麼久呢,有什麼大不了的? 也許可以試試另外的路子,要知道元明清三代都鬧得很兇的白蓮教,到了近現代反而日漸式微,秦林“前半生”甚至沒有在現實生活中聽說過它的名字…… 更何況,他絕不希望有著慧黠雙眸和一對可愛兔牙的阿沙,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 白靈沙用力地咬著嘴唇,她不想欺騙秦林:“大叔,你知道,高左使、艾右使他們、他們……” “給我時間,你們會看到變化。
”秦林抓住了阿沙的肩膀:“所以現在,你盡量……” 嗯!白靈沙用力點了點頭。
白霜華正是看到了三晉關中的變化,看到三凶星中破軍、七殺歸位,於是徹底放棄了與秦林、金櫻姬聯手割據東南沿海的打算,秦林相信自己同樣可以讓阿沙,讓整個白蓮教看到更大的變化。
“那麼,我走了,大叔保重!”白靈沙點點頭,眼中又開始積蓄水霧。
秦林神色稍稍猶豫,還是問了出來:“你師傅,她還好吧?” “她走了,丟下我們走了。
”阿沙黯然的低下頭,小嘴一扁幾乎要哭出來。
秦林只覺心頭劇痛,難道那個驕傲的女子,已經…… 卻聽得阿沙跺著腳,帶著哭腔繼續說:“笨師傅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都怪你不好,都怪你不好!” 呼……秦林長出一口氣,然後自嘲的笑笑,白霜華神功大成,教中高手都不是她的對手,自然來去自由,不致被人所困。
“如果看到她,替大叔我轉告一句……”秦林說到這裡,自己先怔住了,轉告什麼呢?惡俗的來句“對不起”,還是文藝腔的“世間安有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阿沙小鼻子一皺,沒好氣地道:“哼,就說你這癩蛤蟆又想她了,滿地打滾求她過來,行不行?” 說罷,阿沙頭也不回地走到院牆邊,足尖在旁邊樹榦上一點,飛身越過院牆,頭也不回得去遠了。
夜風中清淚灑落,滴落地面宛如初春寒夜凝結的清霜,幾乎在一天里白靈沙失去了兩個最親近的人…… 怎麼說著就走了?秦林愕然,苦笑著搖搖頭回去,看看枕邊徐辛夷依舊酣睡如故,不知夢到了什麼好事,紅彤彤的臉蛋上掛著笑容,一絲亮晶晶的口水從嘴角落下,他就無奈地嘆口氣:果然還是沒心沒肺的這傢伙最開心啊! 第二天早晨,闔府上下都被徐大小姐的喊聲吵得頭大:“啊,阿沙不見了?會不會是被人誘拐了?不行,我得趕緊去找她!” 得,秦林撓著頭皮,阿沙那小怪物,不去誘拐別人就算好的了,哪有人敢誘拐她? 張紫萱和秦林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偷偷地笑,這麼明顯的事情,只怕連青黛都有所察覺,真正蒙在鼓裡的,也就是徐大小姐一人吧。
接下來的幾天,劉守有、駱思恭、張尊堯忙得焦頭爛額,被害的八十一名廠衛中人,有五十來個是錦衣官校,準確的說就是他們三位的部下,正好錦衣衛系統內,劉守有結好張鯨但比較獨立,駱思恭是萬曆安排的釘子,張尊堯則是張鯨的親侄兒,互相爭奪主導權已經明爭暗鬥很久了,這會兒都卯著勁兒要破白蓮魔教的重案。
錦衣衛緹騎四齣,永定門、德勝門、阜成門、朝陽門,京師各大門都能看見鮮衣怒馬的錦衣官校飛騎出城,加上各地的錦衣衛派駐百戶所、總旗小旗,燕雲之地布下了天羅地網。
京師之中,更是遍布錦衣官校,街面上帶刀巡視的官校比平時多了幾倍,各處客棧茶樓酒館飯莊,也有各色各樣喬裝改扮的朝廷鷹犬,但凡聽到客人操著外地口音,一定豎起耳朵仔細聽,或者乾脆抓起來仔細盤問。
京師安危茲事體大,順天府、五城兵馬司、十二團營、騰驤四衛都跟著忙了起來,整個京師被掀了個底朝天,抓住無數小偷強盜騙子拐子,雖然沒有拿獲白蓮教妖匪,卻令都門治安為之整肅,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順天府的捕快都閑得足足胖了兩圈。
唯獨東廠這邊悄無聲息,秦林隔幾天去轉轉,往公座上一坐,不是喝茶看報(邸報),就是和陸遠志、牛大力閑聊扯淡,跟沒事人似的,只是等被害番役的屍身運回京師,他親臨靈堂致祭,念了徐文長所作的一篇祭文,灑下幾滴不值錢的眼淚,又重重地給了很值錢的撫恤銀子。
東廠中人無論哪派都要贊兩句:這位督主雖然不肯辦事,時時刻刻擺富貴閑人的派頭,但還體恤下情,自挖腰包來補貼撫恤,實在極為難得。
死了個便宜大舅哥的邢尚智,也沒有暴跳如雷的去辦案,而是跟著秦林一起豬鼻子插蔥——裝象,自打從張鯨那裡回來,他氣也平了,臉也不黑了,只是時不時的瞥秦林一眼,然後就暗暗冷笑。
抓不住那些白蓮魔教妖人,京師一片騷然,朝廷怪罪下來,你這東廠督主首當其衝! 這麼想的,當然不止張鯨和邢尚智……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三七章 一語成讖 錦衣衛大索全城,鬧得偌大一座京師處處雞飛狗跳,民間也很有點人心惶惶,市井百姓互相傳言,有的說白蓮魔教即將起事,有的說魔君降世、天下大亂。
刑部侍郎丘橓趁勢上奏,彈劾東廠督主秦林尸位素餐、昏聵糊塗,內不能釐清本衙番役死因,外不能御白蓮魔教,實不堪久居總督東廠之位,請萬曆遴選老成得力之中官以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