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樓本來對秦林很有幾分怨氣的,就算看在金子的份上幫了他忙,內心也頗不以為然,但此時卻已十分佩服,甚至覺得前番輸給這個錦衣衛總旗並不算什麼羞恥了——因為他曾受秦林囑託,暗中把跳板踏斷讓黃連祖摔進江中,現在回想起當時秦林和威靈仙一搭一檔的說什麼善惡有報、陰鬼索命,便把秦林的手法瞧破了幾分。
越是如此,霍重樓越覺得秦林智謀機變實在厲害,暗生敬佩之意,心道:若自己有他這般手段,憑這身武功,至於十幾年霉在京師,到頭來還只是個小小檔頭嗎? 有心要賣個好兒,霍重樓走上前去,鷹拿燕雀般把黃連祖提溜起來往地下一摜,登時摔得他七葷八素。
東廠番役捆人是最拿手的,霍檔頭更是個中翹楚,從腰上扯出牛筋索子,叫人眼花繚亂的一陣擺弄,轉眼就把黃連祖捆得四馬攢蹄,分毫也動彈不得。
甲乙丙丁撤劍回鞘,走到旁邊僻靜處,幾個小女兵嘰嘰喳喳地說笑,小丁把長頭髮披散下來遮住臉,邁著小碎步飄來盪去,嘴裡還嗚嗚啊啊的怪叫。
“小丁裝鬼真有一套!”女兵甲笑著贊道。
“是啊,剛才把黃連祖嚇得要死。
”女兵乙也點頭稱許。
“瞧他連滾帶爬的滾下山去,還真解恨!”女兵丙一揮拳頭。
小丁弱弱地道:“可那時候我只想笑,好不容易才憋住呢……” “說什麼呢?”陸遠志賊笑著走過來,偷偷瞥了眼女兵甲波濤洶湧的胸脯,又趕緊把目光溜到別處,唯恐被發覺。
小丁背對著他,裝鬼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有心和他開個玩笑,就慢慢轉過臉去。
開始胖子看見她背對自己,並沒發覺什麼奇怪,待小丁把臉轉過來,本應該是臉的地方竟然也是長滿頭髮的“後腦勺”。
胖子頓時口乾舌燥,往後退了兩步:“你、你們?” 陰暗朦朧的月光之下,甲乙丙同時一低頭,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依稀可辨白森森的牙齒…… 媽呀!胖子一聲慘叫,撒腿就跑,圓鼓鼓的身形就像皮球似的,一溜煙滾遠了。
小丁被頭髮遮住視線,並不知道三位姐姐弄鬼,聽到慘叫之後把披散的頭髮分開,怔怔地看著球遁的胖子,悶悶地道:“人家有那麼可怕嗎?” 荊王那邊,黃妃已在宮女、宦官簇擁下過來了,但這時候她臉上早已沒有了那種刻薄、頤指氣使的神氣,無論怎麼強裝鎮定,瑟瑟發抖的裙擺和不停揉搓著的雙手,都暴露了她內心的恐慌。
待看見燈球火把照耀之下,黃連祖被捆成四馬攢蹄,她就明白了一切,面如死灰,伏到荊王腳下哀哀的懇求:“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看在楂兒的分上,饒過咱們姐弟吧……” 可惜荊王面部的肌肉就像石雕一樣僵硬,看著黃妃的眼神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夫妻之情,冷冷地問毛鐸:“毛大人,這毒婦該當何罪啊?” 毛鐸想了想,拱手稟道:“黃氏身為妾侍,不守婦道,為親子謀奪世子之位,竟敢謀害人命、嫁禍大王子,罪不可贖,但憑王爺做主。
” 荊王點點頭:“那麼,黃氏便永遠圈禁冷宮,黃連祖待查清罪行之後,按律明正典刑。
” 黃連祖早已心如死灰,癱在地上直如死人一般,他萬分畏懼地看著秦林,目光中不無後悔之意:怎麼就得罪了這位勾魂的無常、索命的閻羅?若非是他,自己能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悔不當初啊! 黃妃尚不甘心,抬齣兒子來勸朱常泴:“王爺,楂兒不能沒有親娘啊,你把我永遠圈禁,誰來養育他?黃連祖,他也是楂兒的舅舅啊!” “胡說八道!”荊王毫不留情的踢開黃妃,天家貴胄於親情上自是當斷則斷,怒斥道:“你只是個妾室,黃連祖幾時成楂兒舅舅了?本王的兒子,自然要尋賢良淑德的女子來養育,難道還讓你這毒婦把他也教成陰險毒辣之人?你死心罷,今後再無見他之期了,至於世子之位,本王立刻就要上奏朝廷,封給我那含冤受屈的樊兒!” 黃妃遭此番打擊,早已魂飛魄散,今後母子不能相見、弟弟黃連祖將被處死、朱由楂也永遠失去了繼承王位的機會……她不反省自己的罪行,反而將這一切歸咎於秦林,萬分怨毒的盯著他。
可這時她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荊王側妃了,原本對她俯首屈膝的幾名宦官,早已變了臉色,左右將她挾持著帶了下去,等待她的將是永遠失去自由的圈禁,以及冷宮中無窮無盡的凄苦和懊悔。
“咎由自取!”秦林很樂意見到黃妃怨毒的目光,他曾經很多次在被自己親手送上刑場的罪犯眼中找到同樣的眼神,並且不介意看到更多——因為那代表著正義得到伸張,罪行受到應有的懲罰! 他慢慢走到被捆成大粽子的黃連祖身邊:“說出來,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黃連祖早已灰心喪氣,明知必死無疑,他不理會秦林,乾脆閉上了眼睛。
“雖然都是死,但死後總有些不同的,被黃兄害死的冤魂應該不少吧?”秦林陰森的笑著,“她們已在閻羅殿上把你告了無數狀,黃兄倒是猜一猜,你死後是下十八層地獄呢,還是受無窮無盡的煉獄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此時人們都相信鬼神之說,黃連祖親身經歷,更是毫不懷疑,聽到秦林這麼一說,登時發起抖來,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睛:“我說了,你就可以叫地府……” 秦林鄭重地點了點頭。
黃連祖生怕秦林毀約,忙不迭地把他和璇璣道長之間的交往,玄妙觀的種種古怪之處,竹筒倒豆子似的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並且在秦林遞給他的供狀上摁了手印。
秦林壞笑著把供狀收入懷中,然後附到黃連祖耳邊,低低地道:“其實,我騙你的,如果你這種人不下十八層地獄,地獄又是為何人而設立呢?” 黃連祖聞言睜大了眼睛,眼睛因為充血而變得赤紅,嗬嗬喘息著,想到十八層地獄種種可怕的陰間酷刑,他發出了絕望的嘶嚎。
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九二章 嫁禍欒俊傑 秦林以前就懷疑玄妙觀和白蓮教有聯繫,取了黃連祖的供狀,就完全可以斷定它是白蓮教在蘄州的一處分壇。
雖然黃連祖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結交白蓮教,堅稱只知道璇璣道長和幾個江湖高手往來,但從玄妙觀主動介入荊王府奪嫡之爭的種種跡象來看,結論早已呼之欲出。
至於黃連祖嘛,既有可能始終被蒙在鼓中,不清楚合作者的真實身份,也有可能為了完成替外甥奪取王位、今後以王爺親娘舅的身份永享榮華富貴的大事,利令智昏與白蓮教合作,揣著明白裝糊塗——秦林並沒有興趣去查清到底是哪種情況,因為從謀害郭眉眉、嫁禍朱由樊的罪行曝光開始,黃連祖的結局已經註定,地獄是他唯一的歸宿。
荊王朱常泴、宗人府毛鐸等人聽了秦林的分析,卻是駭然變色。
他們方才聽黃連祖供述,便已詫異璇璣道長身為出家人,如何認得動輒殺人的江湖豪客,又為什麼如此主動、深入的介入王府奪嫡之爭?如果僅僅為了多收點香火供奉那是絕不可能的,玄妙觀香火旺盛,累年來城中各家王府、將軍府、郡主府給他的供奉,就算花下輩子去都花不完了,何苦冒著殺頭的風險幫黃連祖干這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