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真的不是同一名兇犯所為?”海瑞喃喃自語,神情將信將疑。
唐敬亭終究不服氣,指著屍體下身位置,大聲道:“秦老弟所言,本官不敢苟同,請看屍首下身鮮血淋漓,和前面三起案子是一模一樣的,這件事除了府縣兩級衙門之外,並沒有別的人知道,如果另有兇手,試問他怎麼會做這碼事呢?” 秦林看了看屍體被鮮血染紅的下身,眉頭一皺,倒是有些費腦筋。
“什麼,連下身也……”顧晦明驚訝之極,仔細看了看屍首,忽然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長兄啊長兄,你死得好慘哪!連下身都被、都被……” 秦林思忖著,命陸遠志解開屍體的褲子,就在褲子剛剛褪下的一剎那,在場眾人包括海瑞、唐敬亭、牛大力、陸遠志在內,齊齊驚呼起來。
雙腿之間血肉模糊,稀巴爛的一團爛肉,兩條大腿內側都有不少擦傷和砸擊傷,顧克瀆的那玩意兒,竟被砸成了爛泥! 顧晦明頓時號啕大哭,哭聲是那麼的刺耳,半晌之後發覺氣氛詭異,他抬起頭來看看眾人,見眾人神情古怪得很,才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小心地問道:“海青天,唐府尊,你們這是?” 奇哉怪也,海瑞捋了捋頷下鬍鬚,前面三起案子,死者的那玩意兒被齊根割掉帶走,估計是遭遇了采生,顧克瀆的卻被砸得稀巴爛。
前三起案子和最後這一起,有不少共同點,但也有不少差異,總感覺似是而非…… 唐敬亭將顧晦明扶起來,極不忍心的告訴他:“前面三起命案,死者的胯下確實有傷,不過是那玩意兒被連根割掉帶走了,唯獨尊兄的,竟被砸得稀巴爛,唉,不知什麼人與尊兄有此深仇大恨。
” 顧晦明愣了一愣,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捶胸頓足地道:“還有誰?一定是和家兄打官司的戚大郎和戚秦氏了!他們告狀不成,就下此毒手……” 海瑞聽到這裡,就朝唐敬亭招了招手,低聲囑咐他幾句。
於是唐敬亭就苦笑一下,問著顧晦明:“事關尊兄一條人命,賢弟也別瞞著本官了,究竟令兄和戚秦氏有沒有……” 顧晦明臉色一紅,遲疑著不答話。
唐敬亭搖頭嘆息,伸手招了招,衙役就將顧家的一名管事帶過來,只見唐敬亭拿腔拿調地問了片刻,那管事看看滿臉通紅的顧晦明,又看看死去多時的顧克瀆,終於咬著牙,猶豫著點了點頭。
“不消說,就是戚大郎了!告狀不成就殺人行兇,真是凶頑歹毒!”唐敬亭非常興奮,即刻下令府縣官差緝捕戚大郎。
海瑞則臉色一暗,神情比前面委頓了三分,如果真是戚大郎告狀不成憤而殺人,他前面“事在爭言貌,與其屈鄉宦,寧可屈小民”的裁決就成了為兇案推波助瀾,於心何安? 戚大郎嗎?秦林看著那些捕快飛也似遠去的背影,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三八章 畏罪自殺? 捕快們首先在戚家找到了戚秦氏,她並不知道丈夫去了哪兒,戚大郎一有錢就出去吃喝嫖賭,顧家賠的五十兩銀子不是筆小數目,足夠他逍遙快活一陣子了,所以最近他幾乎沒有回過家。
既然如此,捕快們立刻在瓊州府內外的青樓楚館、黑賭檔、暗門子展開搜索,結果一無所獲,在所有戚大郎經常去的地方,都沒有找到他的下落。
日落時分,瓊州府的捕頭李大嘴垂頭喪氣的回到府衙,彙報了這半天的工作,眼看唐敬亭鐵青著臉要設下比限,事關自己屁股的安危存亡,他連忙跪下稟道:“啟稟大老爺,小的雖沒捉住戚大郎,但也小有收穫,提到了他的幾個狐朋狗友,多多少少問出些話來。
” 哦?唐敬亭和海瑞相顧而笑,忙叫把那幾個傢伙提進來,也就沒給李大嘴設比限。
秦林低頭沉吟,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李大嘴出去就不一樣了,滿臉凶神惡煞的,把三個常和戚大郎一塊吃喝玩樂的酒肉朋友提溜進了府衙。
這三人都不是什麼良民,自己曉得底子潮,進到大堂就跪下連連磕頭。
唐敬亭把驚堂木一拍,抖起官威斷喝道:“呔,堂下老實招來,戚大郎這幾天到底有什麼異動,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但有半句差池,小心你們屁股!” 頭一個爛邊眼的傢伙哭喪著臉:“啟稟大老爺,小的黃四郎,和、和戚大郎是朋友,最近他從顧家得了五十兩意外之財,大伙兒都拉著他吃酒會鈔,除了吃喝嫖賭之外也沒做別的什麼事兒啊……對了對了,記得前天他說要做一件大事,從此揚眉吐氣!” 大事,揚眉吐氣?海瑞本來老神在在,聽到這裡就睜圓了眼睛,支棱起耳朵,唐敬亭更是越發來勁。
唯獨秦林沒什麼動靜,始終神遊天外。
第二個癩痢頭的矮子也急忙道:“是啊,昨天下午戚大郎吃酒醉了,還說顧家忒不是東西,要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 “他還說要發財,狠狠敲顧家一筆什麼的,還問我有五百兩銀子,能不能替春意軒的頭牌翠喜姑娘贖身。
”第三個額角貼著膏藥的瘦子補充道。
黃四郎賠著笑,沖著唐敬亭說:“他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五百兩銀子,就算殺了他也拿不出來!大老爺,您說是吧?” 唐敬亭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將袍袖一揮,吩咐把三個無良之輩監押起來,一天找不到戚大郎,就一天不放他們走。
三人當堂大叫冤枉,李大嘴哪兒理會這些?帶著群如狼似虎的捕快,老鷹抓小雞似的把他們押了下去。
“原來是戚大郎存心敲詐,事情不成,惱羞成怒殺死了顧克瀆。
”海瑞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頭確實輕鬆了不少——如果是戚大郎告狀不成怒而報復,他之前那道“事在爭言貌,與其屈鄉宦,不如屈小民”的裁決,責任就非常重大了。
唐敬亭湊趣地道:“戚大郎作案時模仿三橋迷案,意圖矇混過關,殊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到底還是被老師查明真相,哼哼,學生這就發下海捕文書,瓊州四面環海,諒他插翅難飛!” 說罷,唐敬亭還分外得意地看了看秦林,心說你不是神目如電、審陰斷陽嗎?但是這起案子,也就在橋下找到兇器而已,還是我們把案子破了嘛!接下來只要捉住戚大郎,全案也就告結了。
秦林不置可否地笑笑,低下頭自言自語:“案子還破得真容易啊……” “怎麼,你覺得?”白霜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和秦林交談。
秦林揉了揉鼻子,“戚大郎癩皮狗一樣的貨色,敲詐勒索他是幹得出來,不過行兇殺人嘛,恐怕借他個膽子也不敢吧?” 唐敬亭已寫好海捕文書,蓋上瓊州知府的大印,立刻派夜不收連夜發往瓊州府治下各縣,叫他們通力協作,務必儘快逮捕戚大郎。
註定這道海捕文書出不了府衙,還沒等夜不收拿著文書出門,就聽得遠處梆子敲得密如鼓點,亂糟糟的腳步聲朝著府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