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女帝NP) - 五八、龍游 (2/2)

江山美人自古難以兩全,這是男人徑直選了江山的屁話,女人卻總是想著安定下來,反正最後總要擇出一個攜手餘生。如若孤獨終老,那她就不是女人,而是旁人口裡悲慘的餘燼了。
成璧聽她說完,只是輕輕笑了笑,“什麼狗屁情誼,都過去了。朕與他,當初就不過是各取所需,平素只求顏面上過得去罷了。朕從來沒想著用夫郎的標準去衡量於他,自然不會失望,亦不會委屈感傷。事實上,要哪個女人真以為可以拿虛無的情愛去牽制住別人,拿自己去和權力、和江山比拼誰貴誰重,那才真是痴傻到白長了一副心和眼。
朕對他的那些討巧,其實就是條絆馬索,且上頭連個草葉遮掩也沒有,是最明白最坦蕩的陷阱,最多讓人不留神時摔上一跤罷了。他摔了跤,自然也會不疼不癢地踩回來。可那又如何呢?你有見過哪個陷阱會背地裡黯然傷神的么?”
雲舒聽罷心中大定,又道:“陛下,臨樓王那邊已經覆水難收。他雖離了京,卻也未必就能一朝化龍,龍驤軍還在折衝將軍府轄之內,若要調動,虎符聖諭不可缺一,他現在許也正處處掣肘,故而才另闢蹊徑謀求生路去呢。”
“你不知,趙元韞在封地還有重兵。朕曾見過他的私兵名冊……”成璧扼腕輕嘆,“卻不知,他與西洲阿史那一姓是否還有聯絡。”
“西洲的阿史那百十年前是曾當過可汗,可如今大漢金刀已然旁落,阿史那一族不過是雁回山外青狼大部手底下的雜號小兵,聯絡來又能作甚?”
成璧點頭,“說的也是,就算他家祖上曾丟了什麼,到如今在大胤也早就翻倍賺回來了。朕不相信有人願捨棄西瓜去追一顆鹽鹼地里長出來的芝麻。至於向西洲借兵,更是無稽之談,今世已非弱晉,蠻人有狼師鐵騎,我大胤也不差毫分。狗皇叔離了京城,要麼是往江淮官場里攪混水,要麼是到昌邑老賊那給朕添堵,他兩個老貨早就沆瀣一氣,當朕不知道?哼。”
她獨自憤懣了一會,搓碎口中牙,氣炸心肝肺,最後惡狠狠地道:“總有一日,朕要打斷他的腿,拿大鐵鏈子穿透琵琶骨把他拴死在房裡!”
這話才有幾分暴君的影子了,不然那罵名平白擔著,豈不委屈?雲舒忙應和她:“如此方為真女傑!”
女帝笑罵道:“呸,這是什麼話!眼下北廬有新軍進駐,朕覺著或許不必太趕,可在龍游左近多逗留兩日,等一等黑騎軍接應,再看一看那陳家是個什麼路數。今日先歇了吧,明日一早,你就隨朕去酒樓探聽民情!”
及次日,天光大亮,風和日麗。一場大雨過後,西北境內黃塵滌清,天幕蔚藍如洗。
拂面的風漸漸熱了起來,城中之人皆薄衫挽袖,有的肩上挑著擔子,步伐輕快踏實;有的懷裡抱著娃娃,喔喔呀呀地逗著趣;有的履絲曳縞,一邊走一邊故作風流地搖著扇子;還有的手握書卷,面北扼腕而嘆。
此正是:人間難得同悲喜,巨室芻蕘各奔忙。
龍游縣中有家三味軒,乃是西北幾郡聞名遐邇的大酒樓,據傳樓中裝飾華美不可方物,酒菜選料奢侈,調味精當,故而要價甚是不菲,已到了往來無白丁的境界。
女帝將白音留在客棧,又將看顧的暗衛安排妥當,便與雲舒二人來至三味軒。
到了正地兒的成璧心內多少是有幾分失望的,因其見慣浮華,故而在用度、審美上眼光更高出旁人許多,眼下這三味軒與京中酥瓊閣、忘憂齋等老字號酒家一比,只能算是窗明几淨,不過地界倒很寬敞,故特要了臨窗的位置點下幾道菜肴。
既來了三味軒,軒中三味特色菜不可不嘗。成璧見那菜譜上寫的都是些花里胡哨的雅名,也瞧不出它特異在何處,只隨手點了頂上三味並幾樣稱頭小菜,趁著候菜的當兒,隨意卷了本先前在外頭地攤上買來的小冊子看了起來。
這小冊子封皮上有個圓形方孔銅板的刻印,乃是江淮巨賈錢氏私自刊售的八卦小報,其正本要價竟高到了一兩雪花銀,她手裡這冊是謄抄本,卻也得要上二錢,且概不還價。
小報裡頭除了些不明所以的官員邸報外,多是坊間的花邊傳聞,街頭巷尾雞毛蒜皮皆有之,觀之令人啼笑皆非。
頭頁見了經南督學龐酌那事的最終定論,龐督學四十齣頭,已在文人抱團攻訐之下被迫告老還鄉去了,可算是遂了不少歹人的心思。
這龐酌脾氣暴烈,年少時家有舊案無法文舉,故走的是武舉出身,早年曾在軍中服役,心眼板直到跟雲忠、霍歸德幾邊誰也處不好,後來被排擠得實在無法,只得另起爐灶花錢捐了個小文官,最後竟也兢兢業業地幹起來了。
對於龐酌這人,官員之間評價褒貶不一,但都認可其品性至忠至誠,且他又是先帝遺給她的五位能臣之一,因為這種小事逼走了他,正似是被臨樓王與容氏餘黨強逼著自斷一指,女帝心中極為惋惜。
再往後翻就沒見什麼正經官聲了,女帝看那冊子里一連幾版花紅柳綠,乃是些工筆描摹得極漂亮的大姑娘,號為“江淮二十四節氣美人譜”,雖然不大感興趣,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為那些美麗容顏頓了頓。
再之後是各類雜聞,以及長篇連載的通俗小說,一會是北廬城破之際有個妓女獨立高樓,以一副賤嘴潑舌險些罵退了萬千西洲蠻兵,一會是龍游的巨富陳家大爺近來常往花樓去,許是在裡頭有舍不下的美嬌娘。而小說版面里,則有南地一對兒姐妹陰差陽錯間共事一夫,結果那做妹妹的還和夫君是親表姐弟之類左擁右抱的艷情密錄,也有女扮男裝的將軍掌中銀劍成神,護持著她收服關山五十州的志怪奇談。最稀奇的是竟然在上頭還找到了女帝本人的情仇小故事,雖化了名,世人一看卻也能知是脫胎為誰。
這故事寫得可是比那母雞公雞之流好多了,不但把女帝描繪為年少隱忍、重情重義的大家主,更替她與后廷幾位郎君,甚至是與臨樓王之間編繪了無數纏綿悱惻、因果輪迴的橋段,文筆雅俗共賞,把個女帝看的是津津有味。
如若那文中女主不是她,如若她再小上幾歲,仍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公主,恐怕她還真能為這等激昂文字掬出一把感痛的熱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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