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全集 - 第2299節

弓箭手們精神大振,一起呼喝著追到瞭望塔下,抬弓嗖嗖而射。
上得瞭望塔張無忌的視野立刻大開,只見元兵四散喊殺之際,高郵城頭突然“通通通”三聲炮響,城門大開之處,殺出了數隊義軍來。
張無忌叫了一聲好,突感無數箭矢射到,風聲凄厲,他雙足一蹬,立刻飛身而起,衝破瞭望塔頂的遮雨草棚,避過了如蝗飛箭。
但蒙古精兵騎射之術天下無雙,一箭落空第二箭跟著就射來,這時張無忌剛好下落至空中,想躲避是萬萬不能了,只見他在空中身體下彎,頭部朝下俯衝,雙掌飛舞,來箭紛紛斜飛,射入昏黑的天幕,無一而中。
百忙之中張無忌還抓住了一把飛箭,甩手擲出,自那前排的數名箭手當胸穿過。
百夫長大驚之下待要呼喝,一支箭矢電閃而至,頂門頓時開花,那箭矢穿過他的頭顱又刺入了他的坐騎臀部,深入數寸方才停止。
那馬悲嘶中人立而起,將百夫長的屍體拋下地,後腿打閃中瘋竄而去。
眾元兵大驚失色中再看去,只見那姦細落到瞭望塔的邊緣腳一蹬,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太不花的軍隊原本為了追堵四處逃竄的查罕軍隊便已經十分分散,這時敵軍猛地殺出頓時便腹背受敵,首尾難以相顧,張士誠的軍隊勢如破竹般的直殺了進來,無可阻擋。
張無忌這時也衝到了近前,只見張士誠的隊伍里有一員三十餘歲的猛將手提長槍,相貌奇偉,眉宇軒昂,猶如常山趙子龍復生一般,跨下高大白馬,殺入敵陣當著無不披靡,心下暗贊。
張無忌身穿元兵服色混在亂軍中頗難獨善其身,他看到不少察罕部下的軍士紛紛倒戈,許多人喊道:“昏君無道,大元氣數已盡,我們便投降張王了!”於是紛紛脫掉頭上的帽子,向太不花的軍隊殺去。
張無忌立刻效仿,脫去帽子,撿了一根長槍跟在降兵後面假意衝殺,游目四顧,找尋周顛的下落。
那員大將衝上了一處小山丘,朗聲疾呼道:“兀那元兵元將聽真了!我乃誠王之弟威德大將軍張士德是也!不想死的速速投降!誠王寬厚待人天下皆知!必會重用你們!否則殺死勿怪!”這張士德的內力甚強,亂軍喊殺之中喊將出來竟也能將聲音遠遠的送了出去,張無忌離他幾有百丈,兀自聽得清清楚楚,心下又喝了一聲彩。
這時北首又殺來了一支義軍,領軍的卻是一名二十餘歲的俊美青年。
此人雖為領軍將領,卻不穿盔甲,只是一身雪白長衫,頭戴文士方巾,手提長劍,神態瀟洒,精神爽朗。
張無忌看到他倒還罷了,只見他身邊尚有三名美貌女子,與他顧盼之間甚是親熱,那五毒教的教主何綠嫣赫然也在其中,令張無忌大吃了一驚。
暗想此人到底是何人?不多時那俊美公子便衝到了張士德身邊,展顏一笑大聲道:“三哥!快快殺入敵叢啊!我兄弟二人比比,看誰殺敵最多!”張士德眉頭微皺,道:“敵軍大亂,多有歸降,士信你不可一味妄殺!”話音落處,那俊美青年已去得遠了。
張士誠有三個弟弟,大弟張士義早亡,二弟張士德有勇有謀,是張士誠最得力的助手;三弟張士信風流瀟洒,文武雙全,幾乎什麼都好,只是風流過度了一些,常常四處沾花惹草,大欠風流債,是一個標準的花花公子。
只見張世信帶領著那三名美貌女子殺入了敵群,在抱頭鼠竄的亂軍中當真如狼入羊群一般,驚得許多原本腳步放慢,心中猶豫是否投降倒戈的元兵又加力奔逃起來。
張士德見此情形長槍橫擺,縱馬追了過去。
這時一名手提兩條鑌鐵狼牙棒、身穿黑甲、跨下騎匹棗紅馬的元軍大將拉馬殺了回來,口中大喝道:“蠻子狗賊!休得殺我兒郎!且吃本將軍一棒!”義軍數名兵將插過來阻攔,均被他擊碎天靈蓋而死。
張世信殺得起勁,正愁沒有好手對戰,見此大喜,喝道:“大家都給我讓開了!讓本少爺會會這名韃子!”挺劍指著元將又喝道:“來將報上名來!張世信劍下不殺無名之將!”元將馬快,沒了阻攔片刻就到,他雙棒高舉喝道:“老子名叫托不花!看棒!”話音未落兩馬便已錯首,左棒當頭向張世信面門砸去。
張世信哪裡等他先出招?早已斜拉馬韁,挺劍向托不花腋下刺去。
張世信先發先至,托不花看出厲害,知道自己就算此棒揮老,對方卻只需一偏頭就可以避開,而自己不免中劍,便立刻中途變招,手中的狼牙棒向長劍砸去。
那狼牙棒足有數十斤重,而長劍不足十斤,與之相撞優劣之勢顯而易見。
張世信暗叫想得美,劍鋒徒轉,避過大棒,乘錯馬而過的瞬間仰身反手一劍向托不花背心刺去。
這一招精妙之極,在這瞬息之間將火候把握得恰到好處,張無忌遠遠的便已看了出來這是少林派達摩劍法中的一招回身側擊。
倘若在地上交戰,這一招須得身體旋轉小半周,上身斜仰,手中長劍借腰腕之力刺出。
這時張世信坐在馬上,雖沒有了腳下步法相配合,但仰卧馬鞍之上挺劍刺出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托不花雖然天生神力,又學過多年武藝,但變招之迅捷遠遠比不上眼前這青年,他雖向前急伏上身,但后心要害終於中劍,當的一聲脆響,火星亂閃,托不花盔甲的后心鐵片極深地凹了進去,鮮血隨之流了出來。
此劍雖經鎧甲阻隔只刺入不到二寸,只傷到了托不花的皮肉,但托不花受力極大,兩馬錯過去之後他的上身也為之傾斜,差點摔下馬去。
托不花又羞又怒,拉轉馬頭又攻了上來。
衝到跟前停住戰馬,凝神鏖戰,轉眼間便交了三招,在第四招上張世信長劍虛晃,左手入懷摸出兩枚錢鏢揮手而出,正中托不花坐騎的腦門,那棗紅馬偏頭悲嘶一聲腳下絞絆,倒了下去。
托不花急拉馬韁,那馬竟一掙扎又站了起來。
張世信叫道:“又來了!”托不花只覺眼前白光電閃,慌忙後仰偏頭,避過了咽喉要害,但頭盔終於中劍,滾落下地,額頭的一塊皮肉也同時被張世信的長劍削了去,鮮血下淌,幾乎蒙住了雙眼。
胯下戰馬歪著身子斜沖十幾步,撲通一聲衝進了附近的一個大水塘中。
這個水塘中原本便有許多慌不擇路跳入進去的元兵,此時托不花連人帶馬沖將進去,立時便撞死撞傷數人。
托不花落入之處水深十餘尺,托不花混身鐵甲,手裡又拿了兩根加起來足有一百三十斤重的狼牙棒,所以下水即沉,將頗會游泳的戰馬壓在了水底,自己拚命上挺,才好歹露出了頭手來。
張世信哈哈大笑著摸出數枚錢鏢抖手射向托不花的面門,欲就此射殺了他。
眼見錢鏢出手,卻聽丁丁幾響,橫地里伸出一支大搶,將錢鏢盡數嗑飛了。
原來這時張世德正好衝到了,伸槍救了托不花一命。
張世德道:“三弟,此人也算是一條漢子,何必趕盡殺絕?且先綁了再說!”張世信雖一向不大服氣這位三哥的管束,但三哥這些時日來威信日重,便也不敢當面頂撞,只是重重的哼了一聲領兵去了。
張世德叫道:“三弟須得聽從將令行事!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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