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們聽到這一喊,立刻扯帆的扯帆、起錨的起錨、撐篙的撐篙,那船緩緩而動,便欲起航。
正在這時岸上飛奔過來兩條漢子,高聲喊道:“且慢!”船老大頗顯尷尬的看向張無忌,張無忌微微一笑道:“與人方便與己方便,載上他們吧!”船老大待二人上來,朗聲道:“船資每人紋銀五兩,敬請客官現付!”二人一愣,其中一名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道:“老子沒有這許多的銀兩!先欠著,等到了宜昌后再說吧!”船老大一怔,知道來了混賴貨,便向著張無忌一指,道:“那位大爺包了剩下的船位,在下這是在替那位大爺收銀子,能否拖欠還得看人家大爺的意思。
”絡腮鬍子聽得此言向張無忌瞪去,見他是一個渾身獸皮頭戴氈帽的大鬍子青年,渾身上下頗有風塵之色,不象普通獵戶,知是江湖中人,不敢輕易得罪,便緩和了眼神,抱拳道:“兄台有禮了!在下正好囊中羞澀,請兄台行個方便。
”張無忌初見他對船老大好生無禮,正自對他厭煩,這時卻聽他客氣起來,便又生出些好感,便道:“船老大,若只是替我討錢便不必了,讓他二人上來吧!”那兩人哈哈一笑走進艙來,在張周二人旁邊坐下。
絡腮鬍子道:“敢問兄台尊姓大名?”張無忌頗感為難,說吧,那是騙他們,不說吧,又有些失禮。
便這麼一猶豫,周顛便道:“殷沙、殷峰。
你二人呢?”“應殺?應瘋?”絡腮鬍子心下暗笑:“這兩個名字的彩頭不甚好。
”口中說道:“我叫劉鵬,江湖中人送了個諢號叫作赤目金鵬,我這兄弟名叫霍展,江湖人稱獨目狂刀。
我二人原在湖北一帶做那沒本錢的買賣,後來有事來渝州,不曾想銀子盡數輸在了賭場里,時間緊迫,不及再做買賣,便上了船來,若非二位台兄慷慨,只怕我二人便要就地取材了,哈哈……”聽到此話張周二人倒沒什麼,其餘乘客卻臉上紛紛變色,趕緊抱緊了自己的行李,往遠處悄悄挪移。
兩名綠林好漢也不以為忤,反而得意洋洋。
這二人的名號連周顛也沒有聽過,便只見這二人都甚高大強壯,絡腮鬍子手提一根鑌鐵齊眉大棍,滿口黃牙,噴著惡臭;霍展腰懸一柄厚背長刀,兩隻眼睛一黑一綠,綠眼顯是裝了貓眼之類的假眼,眼皮一開便就此一動不動,陰森恐怖。
順水順風之下船行甚速,行了大半天之後在江邊泊了一夜,第二日午後那江面便逐漸變窄,兩岸山勢漸陡,水流越加湍急起來。
船老大已經親自提了根竹蒿站在了船頭,向著船內的乘客吆喝道:“船兒馬上要入峽口了!各位客官且坐好扶好!求求老天保佑吧!保佑我等平安渡峽!喲——喝!”船老大吆喝一畢,滿船的船夫也都跟著喲喝起來,一時間人們睡意盡去,全都打起了精神。
這時的船速早已超過了風速,那帆撐起來便起到了減速的作用,眾船夫除了一名掌舵的外,其餘分坐船兩側,在船老大的指揮下奮力划槳,改變船的方向和速度。
那船老大顯然已對這條水路熟悉以極,哪裡有暗礁、哪裡有險灘、哪裡有急旋都瞭然於胸,每每船隻將要碰撞礁石的時候他都能遠遠的以竹蒿點之,將船改變了方向,滑將過去。
劉鵬頗為激動地道:“如此這般下去便快了!咱們轉眼便能到達宜昌!”說道此處他忽然頗為神秘的伸長了脖子輕聲道:“你們兄弟二人不知是在哪條道兒上混的,看你們身體不錯,這位大哥又帶著單刀,感情也是會家子的,不如兄弟告訴你們一個好去處,只要好好乾,保管二位吃香的喝辣的,前途無量!”船身不斷顛簸搖晃之下周顛原本難受之極,不時的趴出船舷大口嘔吐,一直沒有精神開口說話,這時聽了劉鵬之言不禁笑道:“哦?什麼去處?”劉鵬低聲道:“投奔明教義軍!此去一出峽口便是我家徐大王的天下,我家徐大王抵禦韃子,爭奪天下,帳中正自急缺能人志士,只要二位能夠忠心投靠,必受重用!”聽得此言張無忌心中一陣難過,原來這幾年來明教各處義軍不斷壯大,而明教總壇,尤其是身為教主的自己終日渾渾噩噩,沒有做到對部屬有效的的管理和約束,以致造成眼下這般,軍隊首領紛紛自封為王,暗中組織自己的力量,窺覷天下,不臣之心見於言表。
自己當初的那番所謂的本教只圖拯救天下百姓於水火之中,功成身退,不貪富貴,那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之言,現下想來簡直是可笑和幼稚以極了!自己的一廂情願,難道旁人也跟著你如此嗎?你不想要天下,自有人搶著要。
正如屠龍寶刀一樣,天下群雄紛爭,均欲爭奪,做武林至尊,連命都可以不要。
最後總算少林一役以後,天下武林歸心,誰都自認沒有比張無忌更有資格掌管屠龍刀,屠龍刀之熱總算過去。
現下可好,群雄開始逐鹿天下了!想那得寶刀、做那個什麼有名無實的武林至尊與得天下,作皇帝之事比起來,當然只是像小孩子的遊戲一般幼稚可笑了。
朱元璋想反了,現在徐壽輝也想當皇帝,那麼明教教主該怎麼辦?但願楊左使天賦奇才,能將這一切化解於無形中才好,無論誰當皇帝都好,只要不造成明教內部大亂相互殘殺就可以了。
張無忌沒有說話,周顛卻沒有想到這一層,他只是聽到明教現在如此興旺,天下英雄紛紛歸順而感到既興奮又激動。
突然之間他也不大暈船了,大聲道:“你二人也是明教中人?”一直臉掛寒霜的霍展見他們說得太大聲了,便用右手肘輕輕的碰了一下劉鵬的腰,示意他不要亂說。
可劉鵬興緻所致那還憋得住,大聲道:“怕啥?現在都已經是義軍的天下了,難道還怕此船之中藏有姦細?我兄弟倆便是那陳友諒陳大帥麾下的兩元大將!如何?”張周二人一起“啊”的呼了出來,道:“陳友諒當大帥了!?”劉鵬一臉得意的道:“那有什麼稀奇?想當年我們陳大帥混跡江湖的時候頗不得志,自從投靠了大王以後渾身的才幹和抱負才終於得以施展,領軍打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終於升任了大元帥!”張周二人都知道明教中五行旗以上的職位都由教主分派封任,但教中起義舉事以後的軍功行賞卻從未重視過,什麼元帥將軍之類的封號原本在群豪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曬,誰也沒有想到後來原來所謂的光明左右使以及四大法王什麼的才是一付空殼子,除了聊做草莽豪客以外什麼也不是。
但陳友諒升得也太快了,張無忌的心內隱隱感到一種不祥之兆,心想如果這次能碰到他,當順手將之除去。
至於擾亂軍心,寒了天下志士的心之類的事也無法顧及了。
此次張無忌並沒有想到再去提醒開導徐壽輝,因為他早就對他說過,但他非但沒聽還將他提到如此高位,委以重任,授予軍權,當真是不可救藥之至。
這次連周顛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他只想說陳友諒這廝該殺啊,卻又怕張無忌責怪,硬生生的忍住了沒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