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似乎突然被靜謐給填滿,周圍包廂里的那些磕碰聲和說話聲都變得異常遙遠。
陳璟看著眼前這個跟他盯了幾年的電影角色異常相似的男人,感覺自己突然明白了一些東西,就連身邊的一切都變得不再真實了。
眼前的景象彷彿上個世紀的光影一樣開始褪色,那個女人只剩下記憶里模糊的身影,如燃燒中的星火,開始在他的心上不斷蔓延。
他嘴角往外流血的傷口已經開始凝固,喉嚨有些酸澀,但看著裴譯的目光卻還是平靜的。LIαoγùχs.⒞oм()
你是她前男友又怎樣?你只是一個活在過去里的人。
你傷害過於筱冰一次,你可以確定未來不會再繼續傷害她第二次?
裴譯只是垂下眼睛,目光透過鏡片,落在了窗外彷彿正在流動的夜景上面。
他沒說話。
陳璟盯他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他想著這個男人眼角的淚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
只不過是指腹簡單地碰到幾下,他的眼睛里就布滿了水光,在光線下看起來五光十色-
周圍已經連續低氣壓半個月了,製作組裡的人就算日子過得再封閉,也都隱隱約約聽到了風聲,這部電影的投資方開始撤資了。
躺在沙發上的男人臉上壓著的書被一隻手給拿開了,副導演坐在了他的頭旁邊,把手機的通話記錄放到了他還閉著的雙眼前。
今天下午派人過來談,已經確定要撤資了,他們說話的語氣很難聽,你待會兒不要過去了。
男人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把他的手給打開了。
他眼底有很明顯的烏青,襯得皮膚有點病態的蒼白。
沒關係,有什麼話還不能讓我聽的?
副導演猶豫了片刻后,開口說道:要不你還是打電話回去找你父親說說吧,他那邊應該
不用了。陳璟一口就拒絕了,把自己身上的書拿開,撐著沙發坐了起來。
他頭髮凌亂,看起來就跟沒睡醒一樣。
我去洗洗。
下午的會議一直開到了晚上,陳璟回家后又開始情緒低落,他就像行屍走rou一樣,進屋后也沒開燈,甚至連門都沒有關上,直接躺在地板上就睡了。
他腦子裡渾渾沌沌的,像是在發熱一樣,可是身體又很冰冷。
能感覺到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傍晚時分的落日和夜幕時分的黑暗都像一隻陌生的無形大手,彷彿要在旋渦里把他給壓得粉碎。
不知過了多久,家裡的燈突然被打開了,雪白明亮的光線刺痛到了他眼皮下面的眼珠。
他抬眼往那邊看了過去,只見於筱冰手裡拎著兩個購物袋,裡面裝滿了東西,除了菜以外,還有西瓜和碳酸飲料,顯然是剛去超市購物回來。
今天菠蘿打折了,我多買了一點。
於筱冰把東西都放在了流理台上,邊說話邊開始一件件往冰箱里放,他眨了下眼睛,看了眼頭頂的燈,像是覺得刺眼般,抬起手臂把眼睛給擋住了。
接下來他又聽到了家裡洗衣機運轉起來的聲音,廚房的砧板上也傳來了咚咚咚的切菜聲,她在用籃子瀝水,最後煤氣灶被叮一聲點燃,火焰噌噌燃燒了起來。
於筱冰切了西瓜和菠蘿,大小是剛好能夠入口的那種,她用牙籤插上了,然後走過來蹲在地上,伸手往他嘴邊放了塊菠蘿蹭了蹭,吃點水果。
陳璟感受到了冰涼的觸感,把擋眼睛的手臂拿開,看向了她,我不吃菠蘿。
於筱冰沒說什麼,她把菠蘿放回碗里去,在他面前跪坐下來,又開始一塊塊地給他喂冰西瓜,偶爾還把插了吸管的雪碧送到他嘴邊讓他喝,無聲地照顧著他的情緒。
陳璟終於開始吃了,兩人就這麼無聲地相處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說道:電影被撤資了。
陳璟說完后就直勾勾地看向了於筱冰,想看看她的反應。
可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只是抬手往自己嘴裡放了-塊菠蘿,鼓起腮幫子開始慢慢嚼。
果汁沾在她水潤的唇瓣上,在燈光下看起來很好看, 透明且晶瑩。
他看了很久,終於主動爬過去, 把頭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拿起她的手,把她準備吃掉的菠蘿放到了自己的嘴裡。
於筱冰脾氣好,見他願意吃了,又開始給他喂菠蘿。
菠蘿的果肉只有一點酸味 ,幾乎是純甜的,他吃了不少甜的,大腦總算開始分泌一些讓 人愉悅的激素了。
城山讓我回去找我爸要錢。陳璟在於筱冰腿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躺好,開始跟她聊天。
她聲音很輕,問他道:那你去嗎?
他搖了搖頭。
不想去。
嗯我還剩一些錢 ,明天都轉給你。她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一如既往的溫和 ,整個人都沒什麼負面情緒。
陳璟心裡那股難以發泄的鬱結像是找到了一個出口,他就像喝醉了酒一樣,-股腦將心裡的一些話都給倒了出來。
其實我爸很年輕的時候就和我媽結婚了,他們是高中同學,也是對方的初戀,我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可她嫁人之後就做了全職太太,一直在家裡帶我。
他沒有等她回復,只是自己在對著她碎碎念,講著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她一直都對我很好,但是後來我爸出軌了, 她就開始變了,經常把我一個人關在家裡,還用針扎我,讓我去求爸爸跟她和好,我求不到他過來看她,她就打我。
於筱冰垂下眼睛,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髮,陳璟又側過臉,抬手把自己有點凌亂的頭髮給弄開了,右側方有個小拇指大小的疤痕,上面沒有頭髮。
這個疤是小時候被她用煙頭燙的。
他說著把臉埋到了她的小腹上面,把她給抱緊了,聲音被布料給蒙住了,聽起來顯得沉悶無力,當時真的好痛,她自殺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死了,我以前看見她就怕。
於筱冰低頭親了親他的耳朵,輕聲說道: 沒關係,都已經過去了。
洗衣機的翻攪聲從陽台一路傳到了客廳里 ,周圍被收拾得乾淨又明亮,陳璟悶在她溫暖的小腹上,心臟微微顫抖了起來,幾乎要呼吸困難。
這種感覺讓他一時間難以形容,從未在他心裡出現過。
上一秒還覺得自己- -無所有,可現在好像又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了。
他在她腿上躺了好久,她又開口說話了。
我給你煮了湯,得過去看一下才行。
陳璟起來了,他看著她有點腿麻地站起來走到廚房後面,有些鬱鬱寡歡地伸手拿過自己的手機,打開看了一一眼。
微信上面又多了不少信息,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炮友給他發了酒店房間號,以及-張穿著黑絲襪的腿照。
他下意識往廚房那邊看了過去,起身避開於筱冰,去了洗手間。
陳璟打開窗戶吹風,靠在牆邊,把剛才那個女人給刪除了, 接著又進了自己的聯繫人列表,把那些女人一個個的全部拉黑刪除。
全部刪乾淨之後他才出來,而於筱冰已經把晚飯給做好了,正在往桌上端飯菜。
原本今晚- -點胃口都沒有的,可是當他看到粒粒分明的米飯和色香味俱全的幾盤菜,又過去接過了一盤菜 , 都擺好後跟她一起坐下來開始吃。
陳璟往嘴裡放了口米飯,嚼了一會兒, 突然抬眼看向了她。
等這部電影製作完,我們就結婚吧。
於筱冰夾菜的手指都頓住了。
她在頭頂的光線照射下,看著盤子里的菜沉默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
明明知道她會答應他的,可在這短暫的靜默里,陳璟的心臟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他正要開口再跟她說些什麼,就見她點了點頭。
輕聲說了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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