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 01.

01.
1929上海
彩霞罩頂,宅院外的蟲鳴鳥叫此起彼落,宅院內則始終保持著一股靜謐。隔著這扇窗紙豎耳傾聽,聽見的是一絲絲翻動書頁的聲響,再往裡頭一探,可看見一名年約十六歲的少年半躺於小褟上細讀著手中那本詩文,他那雙細長眼睛上頭的幾根睫毛隨著窗外光線的轉移眨動著。
「安嬤,現在什麼時候了?」少年翻了面詩文問。
「這不都快傍晚了。」老嬤嬤站在一邊沏著熱茶。
少年抬起頭望著窗外橘紅色霞彩,「爹今日不回來么?」
「說是要在天津那邊多留幾天。」
「是么。」少年面上沒任何情緒,他多看了幾行詩。
過了一會兒,他闔上書本隨意放置一旁,理了理身上的長袍馬褂。
「安嬤,我餓了。」
「要不先用晚膳?」
「娘親呢?」
「去拜神還沒回呢。」
少年坐在褟上不作聲,手指頭三三兩兩的敲著小桌。
「不如我去廚房弄些點心?」安嬤嬤看著少年的側臉尋問。
少年面無表情的回望老嬤,頭輕點了下。
晚膳時刻,屋內意外冷清,一張偌大的圓桌,兩個用膳之人。
中年婦人替少年夾了塊油雞,「瑢生,,今天娘去拜神剛巧碰見了秦家大嫂和她女兒。」
「嗯。」權瑢生細嚼著口中的食物,臉色清淡滿不在乎。
婦人面對兒子那張冷淡如冰的側臉龐已成習慣,「那秦淑媛你也見過的,雖然算不上標緻,,可人家溫柔婉約好相處。」
權瑢生為自己盛了碗清湯,面上始終沒坦露一絲喜怒哀樂。
「秦家那家布料行是個老字號,開了快四十多年,家世單純。」
權瑢生放下空碗,拾起一旁的白手巾擦拭雙手,彷彿耳不聞任何噪動。
「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紀。」
「娘。」少年側著頭望向婦人的眼,拉起了那雙看不見粗糙的手,「待我上了大學再說這些,成么?」
「這成家跟上學是兩碼子的事,要不先定下親?」
權夫人撫著權瑢生的手,卻見他即刻鬆脫她的手。
「你跟爹親商量吧。」
不等回語,逕自起身離開廳堂,隨晚風吹動他的淡色長袍。
三日後,權老爺從天津回來了。這次回來可不簡單,竟是多帶了個人。權瑢生坐在右側的椅凳上,手捧著杯盞,冷眼打量著那杵在門檻邊的少年。
「這人是?」
權夫人替權老爺倒上一杯熱茶,回頭專註於少年身上破爛不堪的衣衫。
「回來時在火車站旁遇上了亂黨,幸好有這小兄弟相助。」
權老爺喝了口茶,熱絡的對少年招招手,「別怕,快進來。」
少年輕輕揚起頭,骯髒的臉龐隱藏不住那對渾圓有神的墨黑色眸子,他趕緊跨過門檻走入廳堂,垂首對著自身那雙破黑鞋,不敢再抬頭。
「瑢生,,他估摸著跟你差不多年紀。」權老爺先開了口。
權瑢生盯著那人衣襟上頭的破洞不哼半句,還是權夫人先忍不住尋問少年的底細。
「今年多少歲?」
少年猛然抬起頭,他思索半刻,隨後左手比一,右手再比個七。
「是個啞巴!」權夫人驚訝的望著此人,又不理解的回望自己的丈夫。
權老爺朝夫人點點頭,以嘴角的笑容來看,他並不介懷。
對比權夫人的反應,權瑢生的嘴角倒是勾起了小弧度,饒有興緻的瞅著這個啞巴。
「難不成連名氏都沒有?」權夫人蹙起眉心,就怕沾上不乾不凈之人。
少年原本緊捏的手指頭一聽到這話便趕緊舉起揮上幾下否認夫人這番言論。他朝衣衫裡頭掏了掏,拿出一個黃色錦囊並指著上頭的那個紅字,阿阿的叫出幾聲似在說那就是他。
權老爺伸手接過那錦囊,看著上頭的紅字,「崔?」
「原來姓崔。」權夫人跟著瞧上一眼,「那名兒呢?總有個名字。」
崔啞巴搖搖頭,他自卑的垂著臉。
他沒有名字。
「名字以後再給吧。」權老爺將錦囊還給崔啞巴。
崔啞巴摸了摸錦囊,相當保護的將此收進衣襟。
「鄧伯。」權老爺叫來外邊的老管家鄧伯,「帶他下去沐浴換件衣服。」
「是,老爺。」
崔啞巴就這麼被老管家拉出了大廳。
權老爺將目光轉向兒子,「瑢生,這人看起來忠厚,日後就給你當差使吧。」
權瑢生的食指頭沿著杯緣繞了好幾圈,而後又抓起桌上的杯蓋把玩,冷淡的眼瞳對著屋外那個越是模糊的身影嘀咕,「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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