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下天權城后,秦昭甚至來不及重整兵力,蒙越的反撲便已經開始。
唐國久無戰亂,北斗七城兵力不足。僥倖斬殺一名主將,還會有更多的校尉將軍……秦昭站在城牆上,一支流矢險而又險地擦著她的臉頰飛過,這位尊貴的公主披著甲胄,面色凝重,手指緊緊扣住虎符。
“我用這麼多條人命換來的天權城……難不成要拱手讓人?”
她本就沒能完成和親的使命,若是丟了剛奪回的邊城,怕是處境更加危險!
豆蔻扣住她的肩膀,替她躲過又一發冷箭。
“公主……當斷則斷。天權城的兵力多半折損在之前的攻城戰中,這麼點人,本就守不住。”
更何況這城牆年久失修,擋不住敵軍精良的弩弓。
秦昭想得卻比她更深遠。她的目光遙遙遠眺,望向北邊的大好河山,知道身後不僅是故國,更是龍潭虎穴。
傻姑娘,封賞的聖旨未定,你我的命運就如同風中殘葉,不知會被吹向哪裡。
和親失敗,是罪。
奪回一城,是功。
能否功過相抵還是未知數,更何況眼下這份軍功半點也不穩妥!
“你那日施展的雷法……”
豆蔻斷然搖頭,
“那是心魔雷劫,我不知道怎麼喚出來。凡間靈力薄弱,幾乎沒法更進一步。更何況,築基以上的修士插手凡間因果是大罪,再渡劫幾次我就真成邪修了。”
秦昭微微嘆了口氣,
“等。我們再等叄日。”
戰局已定,再等多少日都不會有轉機。第二日夜間,豆蔻被兵荒馬亂的人聲吵醒,看到城外一片火光——蒙越的營帳切斷了退路,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將她們困死在這裡!
秦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我居然如此天真……”
她居然以為後方永遠是安全的!居然以為她們一直有退路!
戰場之上,局勢瞬息萬變。從來只在閨閣後院里斗招的容華公主終於領略到戰爭的殘酷,這是她被這個世道上的第一課。
往後,還有無數的敗仗和挫折等著她,要讓她明白,不是什麼人都能當主帥的!
天權城腹背受敵,反倒是蒙越這邊不著急了。
五日之後,城中怨聲載道,甚至還有人隱隱埋怨起秦昭——若是她安安分分去和親,哪裡有這些戰亂?
秦昭一面提防著蒙越的突然襲擊,一面要平息城內的民怨以防兵變,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合過眼。真正出現轉機的是第六日,遠處忽然殺出一支精銳騎兵,旗幟正是慶唐的黑字黃旗!
而為首的將領,一個黑色戎裝白馬踏雪,一個身披金甲氣度不凡,正是逍遙王之子李迢和叄皇子秦曉!
這兩人率領著大軍如摧枯拉朽一般,所過之處,皆是敵軍的屍體。不多時,天降的神兵便解決了圍困秦昭多日的蒙越大軍,在百姓迎接中騎著高頭大馬進城,一時風光無兩。
秦昭領著豆蔻一同迎接二人進城,面上抑制不住的欣喜。
“皇弟!世子!”
李迢翻身下馬,目光忍不住往豆蔻身上瞥。公主和叄殿下敘舊,他沒什麼心思偷聽,只是一邊看著那張朝思暮想的俏臉,悄悄站直了身子,好讓自己看上去更英俊瀟洒。
一身戎裝勾勒出精壯腰身,臉頰未乾的血漬更是增添幾分血性。李迢的臉極好,此時得勝歸來,更是意氣風發,任誰看了都會贊一聲自古英雄出少年!
那邊秦昭姐弟敘完舊,朝李迢問道,
“世子解困有功,回長安后可有想要的賞賜?”
這本是一句客套,李迢下意識想搖頭,忽然又望向豆蔻。半晌,期期艾艾道,
“公主……可否把豆蔻姑娘賜給我?”
沉默片刻后,秦昭大怒,
“世子這話什麼意思!她是本公主的貼身侍女,救命恩人,不是你可以隨意討要的玩意兒!”
豆蔻十分贊同般點頭點頭,心中暗爽。
有人撐腰,就挺舒坦的。
李迢被這麼劈頭蓋臉一通指責,本該發怒的,可他又怕豆蔻真的誤會,便強壓下火氣,耐著性子解釋起來。
“公主誤會了,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他頓了頓,耳根不知何時悄然變紅,連帶著聲音也緊張得發抖。
“我的意思是,請公主賜婚……”
他迅速抬頭看了一眼豆蔻,又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偏過頭去,暗暗想道,他這也算是英雄救美了。
秦昭挑了挑眉,望向豆蔻。
——她可真有本事。
豆蔻拒絕得很乾脆:“我不願。”
良久,李迢不敢置信地抬起視線,身體搖搖欲墜,幾乎站不穩了。
“你說什麼?”
豆蔻:“我說我不願啊。”
她的目光在李迢俊俏的臉和胯間詭異地停頓了一下,誠懇道,
“但是可以睡一次。”
李迢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喘不過氣來,他氣得面色發白,憤恨不已地冷笑道,
“好,好,一個卑賤女奴而已,以為爺稀罕似的!什麼侍女恩人,即日起,公主您就要被接回長安嫁人,由叄皇子殿下坐鎮邊城!”
他挑起豆蔻的下巴,心越痛,手上越用力,恨不得把她掐死。
“你現在不願意做爺的世子妃,等我用戰功換你的時候,可就只能做侍妾了!”
原先只是玩鬧看戲,聽到這句話,秦昭面色肅然,心已經涼了下來。
她的好皇弟,叄皇子秦曉輕笑一聲,印證了李迢的話。
“不過是個女人,天底下多得是溫柔貼心的女子,何苦要和皇姐搶呢。皇姐,邊關苦寒,不是養人的地方。父皇也極為牽挂你,讓你即日啟程返回長安城。天權虎符,弟弟我替你保管吧。”
什麼姐弟情深。
他輕描淡寫,就要將秦昭拚死得來的虎符奪走!
此時兵力充足,若是反攻必然能奪回剩下的叄城……可恨她秦昭不是男子,否則又怎麼會被灰溜溜趕回長安,從此與建功立業無緣?
嫁人?
翱翔過自由天空的蒼鷹,如何能甘心回到那個逼仄的囚籠?
秦昭與豆蔻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笑著,交還出那枚染血的虎符。
“那可多謝皇弟了。”
有些東西,奪得走,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