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宮殿中,容華公主對鏡描摹妝容。她的容貌足以稱得上傾國傾城,眉眼中依稀可見幾分她父親的樣子。
“你的劍很好。本宮也曾學過劍。”
她這話像是自言自語。
“年幼時,我與兄弟們一同習武射箭,本宮樣樣都出挑。十二歲之後,我讀的書換成了女史女戒,弟弟們卻在學堂讀四書五經……後宮閨閣里的爭鬥用不上刀劍,卻更加殘忍無望。”
秦昭的手指用力,險些捏碎了那一根描眉的墨筆。
“如今兩國戰事一觸即發,蒙越在這個節骨眼送來姝妃,是為了求和……明日的宴席上,蒙越使臣會替越王向父皇求娶本宮,換十年的太平。”
“本宮或許會成為皇后,成為受寵的妃子……後宮中的交鋒不輸前朝,本宮只能贏,不能輸。豆蔻,你可否願意作為陪嫁女官,隨我一同前往越國?”
豆蔻抬起頭來,目光灼灼。
“我願意。”
“可唐越兩國積怨已久,公主和親后真的會太平嗎?”
秦昭淡笑著搖了搖頭,
“說不定和親的隊伍一到越國就會被俘虜,而我則會淪為階下囚。姝妃並非皇室貴女,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可本宮是父皇的骨肉血脈!”
豆蔻點了點頭,似有所悟。
“殿下不願意和親。”
秦昭站起身來,滿頭珠翠如此沉重,她卻能頂著一步一搖,朝豆蔻走去。
繁複的裙裾在她面前停下,秦昭彎下腰,與豆蔻對視——兩個身份不同的女子,同樣顛沛流離的命運,彼此的眼中都燃燒著一團火。
“你這是大逆不道。”
豆蔻抬起眼,漆黑眼眸中隱隱閃爍著光澤:她從不覺得自己大逆不道,是世道本就錯了。
“此後,這種話不要再說了。”
……
公主誕辰宴第叄日,蒙越使臣替越王求娶容華公主和親。
以邊境北斗七城為聘,求娶唐國明珠,共結秦晉之好。
滿座嘩然!
邊境七城本是慶唐國土,何來的聘禮?!
馬蹄聲踏破筵席的良辰美景,渾身染血的士兵從馬背跌落下來,手中緊緊攥著一張戰報!
邊境城破,裊裊狼煙在夜空中熹微可見。
慶唐四十六年春,蒙越鐵騎借著夜色的遮掩,以雷霆之勢攻破天樞、天璇、天璣、天權四城,虎視眈眈!
唐越兩國邊境狹長蜿蜒,北斗七城,每一座城都是一道屏障,縱列在荒漠與風沙間,守衛著身後的大唐國土!
如今七城只剩叄城,慶唐岌岌可危!
唐帝冷笑著拍桌,
“來人!把這膽大妄為之輩拖下去,千刀萬剮!傳公孫大將軍、傳徐諒……將朕的黃金甲汗血馬帶上來!當年朕能把這群蠻子打回草原,如今照樣……咳咳……咳!”
當年是當年,如今是如今。
五十年前,他是英勇善戰的少年皇子,如今卻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情緒激動之下便會咳血!
一名文官出席,跪倒在地。
“容華公主千金之軀,一身血肉皆由百姓供養。如今慶唐有難,豈能安享榮華?請陛下准許公主出使蒙越和親!”
一枚酒杯被隨手拋出,砸中了這個文官的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什麼和親,這是要朕的命!狗東西,朕養你們這麼多年,竟然找不出一個可用之將!”
“陛下叄思!”
豆蔻遠遠站在陰影中,看到容華公主的脊樑筆直,跪得如同一柄斷劍。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答應公主,也許是為了讓周南溪能夠在護送下平安回到斷山劍派,也許是為了報答她的知遇之恩,也許是……在這個尊貴睿智的少女身上,她看到了自己。
秦昭眼中淚意漣漣,聲音鏗鏘有力。
“請父皇准許我挑選嫁妝車馬,即日啟程!兒臣今生無法盡孝父皇跟前,來世願再做父皇的女兒!”
唐帝沉默許久。
“好,不愧是朕的女兒!”
豆蔻低下頭,在無人察覺處握緊了拳頭。
彼時她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追隨的是怎樣一位天生帝王,只是好奇這名與自己出生迥異又命運相似的少女能夠做到何等地步?
以天為牢,以命為囚,天道之初,生靈便分叄六九等,皆被困在人間樊籠之中!
修士與天爭命,其中對抗天道的佼佼者,更是有一身桀驁反骨。
可凡人,用什麼去爭?
天命如同一座山,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豆蔻千辛萬苦爬出這一座山,抬頭一看,發現更大更重的山正壓在頭頂……
宴席散去后,周南溪抓著她的手,眼角泛紅,幾乎要把她的手腕掐斷。
“你為什麼要答應她?”
他有些委屈,
“姝女答應我會準備車馬,送我們兩人一起回斷山劍派……你倒好,折騰了半天,又要回到原點了。”
豆蔻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手。
“抱歉,師兄。”
“我回不去了。我有預感……我的道在這裡。”
她偏過頭,盡量不去看周南溪的表情。
“我很感謝你,日後若是有機會,一定會報答你的恩情。可是……我們只能同行到這裡了。”
周南溪不敢置信,
“你說什麼?”
他有些急了,好看的眉擰在一起,隱隱可見臉頰未好的刀傷。
——這幾年,豆蔻都快忘了周南溪初見時那副驚艷的樣子,只記得他身上的汗味,戰損的容顏,混合著血氣的吻……
“凡間國家數以千萬,王朝更迭不過區區百年,你又何必在這裡蹉跎一生!”
豆蔻不吭聲。
她差點忘了,周南溪是修仙世家出生,父母皆是修仙者,根本沒有家國的概念。也許對他來說,斷山劍派才是他的“故國”。
她忍不住軟下語氣,扯了扯他的衣角。
“大道叄千,殊途同歸。師兄回去安心修鍊吧,你修你的劍道,我找我的道……說不定,還是我先悟道飛升!”
深宮鬥爭波詭雲譎,她又如何保證自己能活到悟道的時候?
可周南溪知道,這個小師妹看上去乖巧又順從,實則一身反骨,認定的事情根本沒法拉她回頭。他只好攬住豆蔻的腰,像是要把她揉進骨骼一般,緊緊相擁。
她身量偏小,即便已經開始長個了,依舊像是少女模樣;可胸前鼓鼓脹脹的軟肉又告訴周南溪,豆蔻已經是個女人了。
懷中的豆蔻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周南溪臉一紅。
也許是因為抱得實在太近,他被刺激得硬了起來,頂著豆蔻的小腹,存在感明顯。
“師兄……是不是想我了?”
豆蔻扯著他的腰帶,一邊後退著一邊往後花園假山裡鑽。夜色很深,花園裡極少有宮女太監路過,只有遠處幾盞蓮花河燈提供微弱的光源。
豆蔻扯下他的腰帶,一邊吻著他一邊脫起自己的衣服。
“我就知道,你怎麼會不想我呢?日後再想見面可就難了,我一定會很想你……師兄一定要早日修鍊到金丹期,時常來凡間看我……”
恍惚間,周南溪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如此。
天為蓋,地為席。
暮春時節,男女野合。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