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軌線(姐弟) - 第五章。消息

“隊長,隊長,我是陳義——”耳機內的聲音戛然而止。
二隊信號被迫中斷。
黑貓粗喘了口氣,右腿沒覺著疼痛,就是麻。左腿止血帶上的金屬桿還支棱在那兒,殘留著他自己的血指印,和著洇進褲子里的深褐色,倒顯的相得益彰。
梟神又是沉默不語的狀態,老僧入定似的凝視著街口。他瞥了眼梟神,對方敏銳的察覺,兩人相視一笑。
“隊長,”耳機里是副隊長賀明的聲音,“我們在後街找到車了,阿東正在修,十分鐘後到集合點,收到回復。”
“收到。”
他掃過窗外寂靜的街道,狹窄的路面零散掛著斷肢殘屍,血液刺啦糊滿一地。道路兩旁的牆體上,是數不清的彈孔和子彈擦痕。翻轉的汽車一個迭著一個,被擠壓成畸形。泥土磚縫,牆角樹身,哪兒都扎著車玻璃的碎粒。
即使塞著降噪耳機,但幾小時前響徹雲霄的槍戰和慘絕人寰的嘶喊聲,已被刻進每一個人腦海里。
它們變成一道特殊的波紋,帶著血刺啦胡的畫面變成所有人的噩夢。
外頭毒辣的艷陽逐漸落下,黑貓有些發冷,他緊了緊手裡抱著的機槍,眼皮有些許沉重,瞳孔逐漸疏散。
“黑貓。”梟神在叫他。
黑貓一個激靈,機警的挺直背脊,端好機槍,迅速進入作戰狀態。
“要吃么?”他扭過頭,梟神手捏著一根牛肉棒,懟在他臉前,眼睛一直沒離開瞄準鏡。
“不吃。”黑貓舒了口氣,精神稍許鬆懈。
“其實,”梟神收回牛肉乾,語氣平淡,“你說的沒錯。”
“嗯?”黑貓愣了愣。
梟神的臉頰被槍壓出印痕,隔的近了還能窺到他印痕縫隙下的冷白膚色。他臉上稀罕的柔和下來,“是有這麼個人。”
人?女人?
黑貓瞬時來了勁兒,礙於無法自由動彈,只好抻直了脖子往他那兒湊。
“啥時候談的?”
梟神費勁的總結了一下,“大概,中學。”
這至今,都快有十年了。太他媽長情了吧!
看他的表情,黑貓舔了舔乾枯的嘴唇,緊接著問,“漂亮么?”
那個年紀的男孩看異性無非是臉,胸,腿,特別是長得帥氣風騷,被女孩子慣壞了的那波人,眼光可以飄到天上去。
黑貓有理由相信,哪怕他現在是“飛龍”特戰隊的隊長。當年的他,絕對和大夥一樣被視覺掌控,直接純粹。
“很漂亮。”梟神回答的毫不遲疑。
我就說嘛。黑貓暗自沾沾自喜。
他不敢嫌棄隊長問一句答一句的狀態,好不容易能在鐵面隊長手下摳點八卦自娛自樂,驅逐瞌睡,趕走疲勞。腎上腺素飆升,就差喊通訊兵回來現場記錄。
“那你們,”他想到個尺度大的,最後幾個字在嘴邊轉悠一圈,強行拐了個彎,出口即是,“是誰提的分手?”
冗長的呼吸橫亘在現實和回憶里,梟神眼睫低垂,輕笑道,“是我。”
樓下刺啦一聲,停下一輛黑色越野車,賀明從副駕駛跳下車,直奔大樓內。咚咚咚的急促腳步由遠及近,黑貓回過神,看見賀明抱槍出現在樓道口。
“隊長,”賀明望了眼斜坐在地上的黑貓,“可以出發了。”
梟神點頭,和賀明一起攙起黑貓。他的左腳甫一觸地,膝蓋驀地一跪,差點撅下去。賀明扛過他的肩,“扶著我點兒。”
黑貓沒法發力,整個人提著一股子氣,不使自己上半身往下墜。
走了幾步,梟神回頭,深深望了眼窗邊對角線的角落。黑貓四指拍拍他的肩,隨意道,“算了。”
繚繞的硝煙絲絲縷縷縈著氣流,隨風舞動。槍管抵過的窗欞跳來一隻長腿的爬蟲,它靈敏的觸角在飛煙里攪弄一番,朝著屋內奮力一躍,正好落在它接下來的大餐上。
那是一隻被手雷炸飛的斷腿。
血肉模糊的小腿裹著破碎的布料,腳上的靴子沾滿穢物。它不再是依附於誰的生命體,而是成了某些生物的營養池。
爬蟲戳戳前爪,張開鋸齒咬向血淋淋的斷口。
......
上午的拍攝進行到一半,段意補打戲時威壓失控,落地瞬間威壓鬆動,她一個不穩,崴了一下,清晰聽到腳踝咔嚓一聲。
段意立時被疼的期期艾艾叫起來,感覺半邊身子都因為這一下沒了知覺。助理和場務趕緊圍過去,張導坐在攝影機后取下耳機,舉起喇叭叫人開車把女主演送醫院。
黎萱本是夜戲,這下突現意外,計劃有變,後面白天的戲一下子被提到前面來。
今天是陳芳的生日,她唯有等拍完白天的戲份,才得空找了個信號滿格的山坡給她打電話。
鈴聲響到第十秒,意料之中被切斷。
第二通電話,斷的更快。
陳芳這麼些年,總是玩不膩這些小把戲。頂著一口氣和她別著,她打一通,那頭就掛一通。總之,誰要是先關機,誰就先認輸似的。
通話數顯示15,陳芳接了。
“......”話筒里一陣沉默。
黎萱拔了根狗尾巴草左右晃了晃,“不是來氣你的,就是說句生日快樂。”
“噁心。”陳芳冷冷吐出兩個字。
狗尾巴草打到樹榦,反彈回來,她存勁又抽了過去,“還沒說膩?我呢,話也說完了,您掛電話吧。”
“你有多遠滾多遠。”陳芳語氣里一如既往的,應該說是日積月累的堆滿了對她的憎恨。
“都滾了,您看誰去?”她拿指甲掐著草尖兒的毛穗。
“那你去死最好了。”
“嘟”一陣忙音。
手機在耳邊貼了很久,漸漸開始發燙了她才恍惚拿下來。黎萱蹲下來,屁股底下是團毛茸茸的枯草,她索性坐實了。
沒出十分鐘,小姑的電話就撥來了。
“萱萱,你又和你媽打電話了?”小姑這些年說話越來越小心翼翼了,唯恐哪句話惹怒了她。
黎萱懷疑自己是所有人眼裡的活閻王,“嗯,她今天不是生日么?”
“唉,你這孩子,”小姑嘆氣,“要不,你回來,跟你媽媽,認個錯,保證不會再。”
“小姑,”黎萱意外打斷她,“小時候,我認的錯,還少么?”
這通電話也沒持續多久,小姑交待了幾句注意身體之類的客套話,兩人便掛了。
她俯瞰田野,水波粼粼的河塘,寧靜,平和。蔥蔥鬱郁的樹木,幽籟,神秘。熟透香甜的瓜果,清香,可愛。
這些形態不一的事物,匯聚在一起,互相排斥,互相補充,每一樣都是這塊土地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為何偏偏,她和陳芳,有血緣這樣緊密的聯繫,卻針鋒相對,互不相容。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她擰了擰眉頭,你最終會慢慢變成你所討厭的模樣。
現在的自己,就是下一個陳芳么?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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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我的叄本都好涼,哭唧唧,哭完擦個眼淚繼續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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