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山峰瑰麗,既保存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地質地貌,更因獨特的地理環境和氣候,為人類留下了大量的珍貴古老植物。
沿著大巴車行駛的方向,遠眺起伏的山脈,樹冠連片成海,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頭。
黎萱收回視線,將車窗稍稍拉出一條細縫。清爽的夏風擠進來,驀地讓人混沌的頭腦清醒幾分。
一直耷拉著腦袋睡覺的程甚,嘴巴無意識的咂摸幾下,身體挺直,提起的腦袋自然倒在她肩頭。黎萱單手取出耳機,點了個隨便聽聽的選項。
播放列表裡都是些小眾歌曲,歌手也很陌生。
程甚睡得模模糊糊,耳根刮到她垂下的耳機線,恍惚醒來。他撩過反側的耳機,塞到自己耳朵。不出半分鐘,嫌棄評價,“你就不能提高點品位?”
“可以,”她嘴唇乾澀,抹的爛番茄紅這會龜裂出細痕,“首先是得和你絕交。”
她嗓子沙沙,整個人像被抽水機控幹了水分。
程甚看她一眼,敏銳察覺到她低沉的心情,不怕死的湊上去,壓低聲,“導演刪你戲了?”
黎萱懶得回答,閉上眼,“沒有,到地兒了叫我。”
劇組大巴兩小時后,總算在午飯前到了今天的目的地斬溪村。
村子里基本都是行動不便的老人,兒子媳婦出門打工,女兒嫁到大城市,沒幾個年輕人願意再回來守著這片大山。
連一齊留下來的房子,也大都是破敗頹廢的斷壁殘垣。
黎萱這一趟是跟著A組過來,程甚本就是A組的化妝師,聽說要來這窮鄉僻壤,立馬拉她結成同盟。足足備了一箱子的零食,等待和她分享。
張導對自己選的景尤其滿意,腆著肚子樂呵呵的和女一號段意,對著遠處的起伏的山脈指指點點。
這波進山的演員不多,多數都留在了山下酒店。張導想要高效,一共拍七天,索性租了民房,安排進山的工作人員和演員住進去。黎萱作為特約,有幾場戲也在裡面。山裡蚊蟲多,知道逃不過,她備了一堆驅蚊水和藥品。
程甚用了他師父的關係,和她同一家。若不是大家生理結構不一樣,他是真的想和黎萱睡一張床。
房間里有些潮意,山裡晝夜溫差大,每戶民房都備好了厚被褥。黎萱餘光閃過一隻多足的不明爬蟲,想了想,還是取出了睡袋,擱在床上。
六點半,群里開始說這一周的拍攝計劃。
她每天都有一場。
其中,叄天的夜戲。
很快說完工作,開始放飯。程甚著急忙慌的過來敲門,黎萱以為是叫她一塊。哪想,人家無影腳一頓瘋刨,站在她門口時,雙手已各託了一盒盒飯和甜湯。
“還不快幫忙接?累死人家了。”
張導在伙食這一塊,是出了名的小氣。程甚口袋裡的榨菜和海帶絲,此時比什麼都誘人。
“你怎麼才吃這麼點?”
“不餓。”黎萱撥弄了幾筷子,沒見食慾,直接喝了甜湯。
“想男朋友了?”程甚調侃道。
“想你了。”黎萱拿過他的那碗甜湯。
程甚嘖了一下,咬口雞腿,“那帥哥難道不是你男朋友?”
她攏攏眉,“他是你爸爸。”
“那敢情好,”程甚對那個男人很滿意,“父子戀什麼的,還蠻刺激了。”
見慣了這人叄句話離不開愛恨情仇,黎萱連打擊他都積極不起來。她收拾好自己的餐具,“這家是不是沒洗手間?”
進來時繞了一圈,也沒在室內看到。
“你還想洗手間?”程甚笑岔氣,“我的姑奶奶,你好好看看,這裡哪裡像是有洗手間的樣子?”
“這裡連你都有了,怎麼不能有洗手間?”
他咦了一下,嫌棄的指指院子後面,“看見那個小房子沒,四面漏風那個。去吧,我保證你去了,這輩子都拉不出屎來。”
說完,將雞腿最後一口肉咬了個乾淨。
黎萱拎了垃圾出門,扔在主人收攏的垃圾堆上。然後,見識了一下屋外的那間獨特的“洗手間”。
剛走到門口,一股發酵后的氨氣差點讓她當場中毒。等她稍稍適應,又被腳下叄叄兩兩蠕動的蛆蟲噁心的節節敗退。
果真是,再強的尿意也經不住這麼嚇。
程甚且等著她落敗而歸,賤兮兮的一頓嘲笑,這才告訴她,隔壁那套房子有個稍微乾淨點的。
隔壁的夫妻都在外地,由村裡聯繫租給了劇組。裡面住的也是特約演員,兩個男孩,聽說大學沒畢業,表演專業的,還是同學。
大家相處了幾天,算得上認識。黎萱立刻厚起臉皮,跑到隔壁借廁所。
屋裡乍看,沒人在。她往裡多走了幾步,臨近裝著磨砂玻璃的洗手間,忽而聽到洗手間里有些不正常的抽噎聲。
她一怔,才剛來,這學生就哭上了?
“嗯~”
“操。”
一連串的曖昧叫聲,讓她立即清醒過來。
人家這是開戰前磨槍呢!
黎萱啞然失笑,搖搖頭,放輕腳步,迅速離開。回去時,順道在路邊撿了幾塊稍大點的石塊。想著,臟就臟吧,把腳墊高點,總沒那麼噁心了。
張導的《黑白頁》是現代戲,服裝需要特約演員自備。今天有場夜戲,程甚給黎萱化妝時,有意選了個挑剔的橘紅色塗在她唇上。
鏡子里性感豐滿的女人,霎時多了幾分神秘霸氣。黎萱蹙眉,橫視他,“趕緊換了。”
程甚不滿點點她光潔的額頭,“瞧你那點出息,”說話間,還是拿起化妝棉按了幾泵卸妝水敷在她唇上,“這張臉在你腦袋瓜上,真是暴殄天物。”
他哼哼唧唧說了一通,黎萱知道他是為她好,自己接過化妝棉,低聲道,“能避則避,幹嘛故意往槍口撞。”
“你也太把段意當回事了。”
段意和她,同校,同班,同宿舍,同公司,同經紀人。
她還是一場戲只有幾千塊的特約,人家已經是名導手下前途無量的女一號。
差距猶如天塹。
趁著還有點時間,程甚似想到什麼,壓低上身問,“當年《童謠》的女一號,不是定的你么,怎麼變成她了?”
問完,他就後悔了,黎萱的臉肉眼可見黑下來。
“你狗仔隊轉行的吧?”
《童謠》是一部文藝片,導演邱善很厲害,電影上線后迅速發酵,口碑票房雙贏,獎項拿到劇組主創人員手軟。
但網上熱議的,卻是影片中兩場床戲,尺度頗大。
邱善喜歡用新人,認為新人在大熒幕里表現的青澀,更容易使觀眾沉醉到故事裡。
那時才大叄,她拒了,段意接了。
命運將同樣起跑線的兩個人,在此撕開兩條岔路,一條金光璀璨,荊棘叢生。一條晦暗泥濘,前途渺茫。
經紀人何娜說她,放不下面子,就永遠別想端穩這碗飯。
連吻戲都不考慮的女演員,除非你身後有足夠的資本,不然誰理你。
“得,”程甚硬著頭皮承認話題失敗的延伸,“知道你是不想拍親熱戲。”
黎萱丟掉化妝棉,白色的棉布褪盡艷色,唇上被卸妝水貼的飽滿水潤。程甚選了中規中矩的色號補上去,“這下好了吧?”
於是鏡子里,多了個尋常的毫無特點的性感女人。
桌面上安靜如雞的手機突兀亮起來,隨即響起一串熟悉的鈴聲。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