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城市站穩腳跟之後,我多次讓奶奶過來和我一起在城市生活,奶奶不肯,她說她過不慣大城市的生活,而且這個村子就是她的根。
村莊是她的根,她是我的天空。
而我的天空,已經塌了。
我沒想到她會來,聽小商說她最近在忙一個拍攝,好不容易才調好時間急匆匆地過來。
她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一整天都和凈哥忙前忙后,晚上我讓凈哥送她去鎮里的賓館休息,凈哥說她不肯。
她一直沒來打擾我,也並沒說什麼安慰我的話,我在守夜的時候她也一直在不遠處安靜地望著我,用另一種方式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
處理完奶奶的後事,我們一起回去。
在動車上,她睡在下鋪,眼下一片沉青,眉頭也微皺著,睡得極不踏實。
我想,她明明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孩子啊,為什麼要跟我受這種苦。
自卑扎在心底,根深蒂固,化作無形的手將我死死勒住,快讓我窒息。
我和她太過天差地別,我必須變得更加優秀,讓自己能夠和她站在同一個高度,平等地交流。
她很喜歡我,我以為我有足夠的時間,待到合適的時機堂堂正正地告白,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地和我在一起。
後來的情況卻急轉直下。
她說她不會再喜歡我了,她說她結了婚,她說她有了丈夫,叫孔嘉陽。
我那天在工作室待了一夜,徹夜未眠,很想要拼盡全力去寫歌,卻一點兒靈感也沒有。
我不大能睡著覺,實在餓了會隨便吃一點,累了也會眯一會兒,剩下的時間我都在想要寫什麼樣的歌,什麼樣的旋律吸引人,什麼樣的歌詞有內涵。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星期,他們都勸我回家休息,我固執地說不行,我還有很多很多歌沒有寫,很多任務沒有完成。
我很急迫,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什麼,我只知道如果我回去的話,如果我一個人在家的話,如果沒有音樂陪伴我的話,我會控制不住自己。
我彷彿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稍微堅持不住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之後小商帶來個消息,他說他在餐廳里遇見她了,她對同事說她和孔嘉陽是假結婚,嚴格點來說並不是真正的婚姻關係。
小商偷聽了一半就跑來告訴我,我知道事實的那一刻,身體一直緊繃的弦突然鬆了下來。
我接受了他們節目組的邀約,我以為我還有機會的。
可是除了工作上的關係,她並沒有再對我做出任何其他舉動,倒是有的時候在外面拍攝,關攝像頭之後,我還能聽到她和別人親密地打電話,她總是喜歡叫他的名字,那個名字是“孔嘉陽”。
他們好像真的在一起了。
我不願意相信這個猜測,最後她為了避嫌,從節目中退出,我才勉強相信這件事情。
奇怪的是,消化了片刻,我竟然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們真正在一起這個事實。
他是孔家長孫,他家境優渥,畢業於頂尖大學,從小就見過我到現在都沒看過的繁華,他從一出生就在終點線,而我卻在起點苦苦掙扎。
他和她門當戶對,簡直天造地設。
我想我應該祝福他們。
可是夜深人靜,我在空蕩蕩的房間里輾轉難眠時,我還是會拿出手機,看置頂她有沒有給我發消息。
我……我還是不甘心啊。
很久之前我就想過,如果我獲得了“最佳製作人”獎,我一定要向她表白,底氣土足地把我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講給她聽。
望著面前她面無表情的臉,旁邊的獎盃似乎也沒了重量。
我突然感到好無力。
可腦海中的想法實在是太多,積攢了幾年的情緒快要爆發,我穩了穩心神,注視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終於在詭異的寂靜中開了口:“今楚楚,我喜歡你,從五年前就喜歡了。
” 這句話打破了她臉上的平靜,她並沒有多驚訝,但是眼神閃躲起來,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我不想讓她為難。
“開玩笑的。
”我笑著說,“小商和我打了一個賭。
” 她也笑起來,沒多說什麼,只繼續問我採訪的問題。
結束之後我在大廳等人,我看到她從電梯出來,快步走向門口,到最後直接小跑起來。
她像個活潑的小孩子一樣,興高采烈地跑過去,奔向他的懷抱。
遠遠地,我看到他笑著說了句什麼,她就佯裝生氣打了他一下,鼓著臉可可愛愛的模樣。
她自然地為他整理大衣的領子,和他一同上了車。
……我不能釋懷。
我總是在想,如果當初我再勇敢一點的話,是不是現在她身旁的人就是我,是不是她期待見到的人就會是我,是不是她眼裡就只有我。
小商依然和她往來,但我不讓小商告訴我任何關於她的消息,我說我很討厭她,並不想知道關於她的任何事情。
小商沒再說,我們和他們那個圈子的交集也不是很多,我竟然很快地,就對她的近況一無所知。
我要慢慢地戒掉她,杜絕知道和她有關係的任何事。
後來很久很久之後再次見到她,是在超市裡,她身邊仍然是他。
她在不遠處的冷飲區,手裡拿著一盒冰激凌,豎起兩條眉毛,氣呼呼地說:“我就要買,你管不了我!” 他輕而易舉地奪走她手裡的東西,又給放回了位置。
“孔嘉陽!你還聽不聽我的話!”她生氣地說,“以後再也不要疼你了!哼!” “寶寶出生之前,我只聽醫生的話。
”他一邊說,一邊眼疾手快地攔住她又蠢蠢欲動的手。
我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場景。
原來……他們擁有了一個新生命。
這是另一件值得被祝福的事。
轉過身,我快步走向出口,把所有的一切都拋在身後。
彷彿在和過去種種告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