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歷投了一堆,選來選去,程儀最後選了份電視台的工作——雖然專業不對口,但是工資不算低,離家特別近,非常符合她歷盡千帆歸來仍然想要躺平的心理預期。帶她的女士姓劉,好巧不巧的,上班第叄天,她就在電梯里遇到瞭望淮州。
明明只有兩個人,他卻差一點兒把她擠到角落。
程儀裝作不認識他,伸手按了在更上一層停的按鈕——她要換到隔壁去搭電梯。
劉經理抱著文件低著頭在電梯外頭迎接望淮州。
見程儀晚他一步從隔壁電梯的門出來,還一臉茫然,劉經理以為她不清楚他是誰,拚命給她使眼色,等望淮州走後,又邊整理文件邊交代她:“他的外祖父姓賀,你昨天上午交給吳姐審的稿子記得吧,附圖第一排中間那一位。可別得罪他啊。”
那是十月中旬開的全國性會議,參會者來頭不小,個個不可說。
她怎麼會不記得,太記得了。
這兩個人她都記得。
就是照片里這位面容和善、被人敬奉到不敢直呼其名的長者,在和望淮州的祖孫談話里,親切地稱呼她為“陰溝里的老鼠。”
她化成灰都記得。
那天下班很早,她準備約陸菲吃飯,卻收到她的消息:啊那正好,我這會兒忙著呢。江子宴上的幼兒園也在去你家那條路上,你順路過去接一下他唄。我給他老師打電話了,他應該認得出你。
她回:好。
下了車,程儀在幼兒園門口等了一小會兒,有個男老師牽著一個背著黃色小書包的男孩的手,朝她走過來,問她:您好,請問您是程女士嗎?
沒等程儀說話,小男孩脆生生地率先搶答:“是!是我乾媽!”
她就蹲下來,對著他張開雙手。
江子宴從善如流撲在她懷裡,下垂眼無辜感十足,他抱著她的脖子,在她臉上猛親了一大口。
她擦了擦口水,抱著他慢慢站起來,往上顛了顛,又捏捏他的臉,把他的小劉海整理好,說:“乾媽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
兩年沒見,長高了,又重了。
她想起那年他剛生出來的時候,小臉皺巴巴的,怎麼看怎麼不好看。
看著他一天一天長大,慢慢的,長開了,倒是越長越像江勉洋。
一晃幾年,他今年都快四歲了。
江子宴特別特別喜歡程儀,陸菲生完他,在美國呆了一年,回國之後,沒事兒的時候就開著視頻,跟程儀兩個人也不說話,各做各的事。
江子宴會說話了之後,經常抱著手機,對著視頻里的她一口一個乾媽地叫著。
吃完東西,程儀準備送江子宴回家,卻被望淮州扶著車門,不讓她關。
他接著就開始興師問罪:
“喲,兒子都有了,在費城生的?前年?”
“不是說討厭小孩嗎?”
“合著不婚不育只是針對我而已,只是不想跟我生,不想你兒子姓望是吧。”
聽得出語氣不善,江子宴往旁邊縮了縮,然後開始放聲大哭。
那聲音,嚇瞭望淮州一大跳。
程儀一個字也懶得跟他說,立刻關上了車門,安撫江子宴。
幾天之後,望淮州在幼兒園門口堵住了牽著江子宴準備回家陸菲。
開口就問:“這是程儀的兒子?”
“?”
“不是?”
陸菲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表情,陰陽怪氣地說:“是我兒子,姓江,叫江子宴。來子宴,叫叔叔。”
江子宴瞪著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抱著她的腿直往她身後躲。
他一頭霧水:“這是你兒子?姓江?江勉洋啊?你跟他不是早分了嗎?”
“嗯。瞧你說的,早分了兒子哪兒來的。看來江勉洋很聽話哈,什麼都沒跟你說。”
她抱起江子宴,準備走人:“不過他跟我說你家裡那些事了,我都知道,但是我沒跟程儀說。估計她也不太想聽。”
“既然不是她生的,那她那傷疤怎麼弄的?”
望淮州很會找重點,問到點子上了。
陸菲翻了個白眼,心說還不都是你。
見陸菲不答話,他又接著問:“怎麼弄的都不能跟我說?”
她揉揉眉心,把江子宴的帽子扶正:“行行行,跟你說。我說了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啊,你就裝不知道!就大前年,她大四畢業那會兒,你惹她,不是被她給打了嘛,你當時在住院,大概過了十幾天吧,她就查出來宮外孕,你曉得的哈,就那個什麼受精卵長在輸卵管外頭了,越長越大,毛細血管撐破了,流了一肚子血,還休克,暈家門口了。”
“要不是門口保安大哥看到她,她就死了。然後送醫院,她就做了個手術,開刀,肚子上留了好長一條疤,住院住了一個月。身體好點了,賓大也正好八九月份開學,她就上美國上學去了。江子宴就是那年九月份生的,我跟程儀一塊兒去的美國。勉洋不方便來,怕他爸發現,請人又不放心,她天天忙前忙后的照顧我,江子宴就跟她特別熟,特別喜歡她......”
她話還沒說完,望淮州眉毛越擰越緊,扭過頭就走了。
他剛到程儀到樓下,就看見她和一個男人一起上了樓。
那人似曾相識——他見過照片,齊斯文和她合過影。
在倫敦。
望淮州在程儀門口站了十分鐘,然後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