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潼不曾聽任何一個人提起過謝恪遷的身世,包括他自己。
謝恪遷的儀態舉止、修養學識,方方面面無不透露著良好的出身,沒有人會懷疑他究竟來自哪裡。
她並不知道的是,這也只是在謝恪遷回國,事業漸漸做大之後,那些聲音才有消匿的跡象,成為最私密時才會被談及的豪門秘辛。而這些,洛潼從未真正踏足過這個圈子,所以從未耳聞。
從他的親生父親口中聽到這些,洛潼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某種憐愛的情緒,同時覺得糟糕——這又是喜愛加深的信號。
顏靈在那之後沒有再找過她,洛潼覺得輕鬆,但總時不時想起,如果哪天真的會跟他離婚,又會是怎樣。幼年至今的輾轉,讓洛潼時而杞人憂天,比如她常覺得她同關則不會有個好結果,於是便真的沒有。
她將這歸於無法解釋的直覺,而在與謝恪遷相處初初感到幸福的現在,警鐘的轟鳴正從遙遠處隱隱傳來。
而在感情之外,洛潼大多時候並不悲觀。
謝恪遷回了公司上班,她為家裡添置了些新的綠植,擺在客廳、陽台、書房,這些綠色讓家裡更添幾分生機,以及好心情。
洛潼在給吊蘭澆水、順帶等外賣來的時候,收到鍾妍的微信。
她和伍昊志都已經開始了實習,伍昊志在人工智慧的團隊,鍾妍則在研發部門跟著前輩研究新的實驗儀器,據說這是跟西大合作的項目,投入很大。她一說洛潼就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
他們幾個今年就要畢業,已經在著手畢業論文的事,洛潼回答了她幾個問題后外賣送到。
洛潼拿進來,問鍾妍:“你還不吃午飯嗎?”
鍾妍剛從公司外面的餐櫃取回外賣,回道“馬上就吃”,抬頭遠遠看見大廳門口似乎堵了,同事們邊圍觀邊從側門擠進去。
她走近后聽見爭執聲,再然後看到正跟保安拉扯的是兩個男人,一個一頭黃髮,另一個應該是個中年人,長得都還算不錯,卻都不體面,爭得面紅耳赤,嘴裡在說:“我要見你們謝總!”
鍾妍腳步一頓,忍不住想謝總是遇到什麼麻煩了么,但最終跟著人流進了門,只回頭再看兩眼,還是朝自己的部門去。她又能做什麼呢。
謝恪遷忙起來時常忘記吃飯,多虧唐岩這個總助做得兢兢業業。
工作狂少有地偷得幾天清閑日子,到底還是攢了些工作等著處理,謝恪遷仔細翻看文件,唐岩敲門進來,帶來的卻不是飯。
“老闆,那兩個人來了,正在門口鬧著要見你。”
謝恪遷抬頭,唐岩說:“要不我多叫幾個保安把他們趕出去?”
“不用,”謝恪遷垂眼,提筆快速簽下名字,闔上筆蓋,“帶去會客室。”
“……好的。”-
“爸,這樣能行嗎?”
陳良松把秘書倒來的水一下子全灌下肚,緩過勁:“我們都在這裡待幾天了,你就為了你老婆,還有她肚子里剛查出來的孩子,不行也得行!”
“可是哥他……”陳烽說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垮下肩,“也真是夠絕情的……”
父子倆面色都不大好地坐著,他們已經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從謝恪遷那裡得到想要的結果,他上次其實已經說得很清楚,不會再給。
等了一會兒,沒人來,過了半個鐘,中途催問幾次,外間的秘書都說快了。又過一會兒,“咔噠”一聲,門開,謝恪遷進來。
兩人默契地都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但都噤聲,謝恪遷在他們躍躍欲試的目光里坐下,而後便是看著他們,一言不發。
他們不約而同地都沒有開口,雙雙僵持著,直到陳良松沒忍住道:“謝總,我們這次來呢也沒別的事兒,其實就還是房子……”
他把陳烽拉到身旁來:“你弟妹懷孕了,剛查出來。”
謝恪遷波瀾不驚道:“恭喜。”
“有孩子了就要多一張嘴,所以房子……最好是學區房,最好是全款,這樣沒有房貸壓力,他們小家庭也能過得輕鬆點兒,你說是不是?”
“是。”謝恪遷說。
兩人都愣了,頓時喜上眉梢,看來可以商量。
陳烽忙道:“那……”
“那就好好工作,”謝恪遷像很真誠地問,“這個時間過來,你們不用上班?”
“……”
陳烽畢業以來有過一段工作,不過很快辭職,後來就沒再出去過,陳良松倒是在一家工廠當門衛,為了來西州先找了人幫忙看幾天。
謝恪遷話裡帶刺,陳烽漲紅了臉,他不是感覺不到難堪,但跟能獲得的利益比,這種難堪其實是很微不足道的,畢竟那可能會是他工作好幾年也賺不到的錢。
陳烽攥著拳:“哥你雖然現在姓謝,但你身上跟我和爸流著一樣的血,說到底我們才是一家人,現在家裡人有困難,怎麼能這麼狠心不幫!”
“要算算一共給你們打過多少錢嗎?”謝恪遷冷下臉,沉聲,“我幫過了。”
謝恪遷不欲同他們多言,撥出去一個電話,讓保安來把他們帶走,兩人聞言頓時急了,再三爭取,謝恪遷的態度卻依舊沒有軟化。
陳良松索性撕破臉:“你自己結了婚就不管你親弟弟的死活了?說出去是個人都要戳著你的脊梁骨說沒良心!還有你那個老婆,說起來也算我看著長大的,居然跟你一樣鐵石心腸,一毛不拔啊!要不說越有錢越摳門呢,說的就是你們夫妻倆這種人!”
謝恪遷轉著指節上的素戒,聞言一頓,抬眼。
“你們去找過她?”
語氣冰冷得有些駭人,陳良松竟本能地後退一步,意識到自己居然被自己的兒子嚇到,立馬梗著脖子道:“對,怎麼了!”
謝恪遷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我告訴過你們,找我可以,找她,不行。”
會客室的門被敲響,唐岩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老闆,安保來了。”
“進來。”
門打開,一群人有序湧入,將人團團圍起,陳良松和陳烽俱是一怵。
謝恪遷最後看了他們一眼:“送去公安局,按尋釁滋事報。”
兩人一聽公安局就怕了,抗議沒說出口就直接無效,卻聽謝恪遷下了最後通牒。
“再有下次,就按敲詐勒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