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不知道。
“你剛才見到的那個男人,他是我炮友,我們倆在一起之前我跟他就做過,不只是他,還有別人,你別這樣看著我,”顏靈說,“感情跟性我能分得開,之所以沒跟你說,是因為我確實只喜歡你一個人,但是現在我覺得好累,而且我發現我爸說得對——”
“我吃不了苦,我現在覺得我跟你在一起,並沒有之前想的那麼快樂。”
謝恪遷沉默半晌,點頭說:“我知道了。”
顏靈撓撓頭髮,說,我承認我對不起你,我們分手吧。
謝恪遷說,好。
顏靈本科讀完就先回了國內,謝恪遷留在英國,為學業收尾。
這一天,他接到謝金誠的來電。
謝金誠的作風向來單刀直入,第一句話問他:“你蠢夠了沒有?”
不等人回答就說:“你爸跟我說了,給你打的錢你都沒怎麼動,顏老頭那兒也跟我講了他孫女跟你的事兒——我不指望你做孫子的有人家孫女那麼貼心,什麼都知道跟我們老頭講講,但你居然還真的什麼也不跟我說啊?”
“先不說你那不稱職的爹媽確實把你養大了,拋開這一層,你知道你現在行為有多蠢嗎?現在這個社會最貴的是什麼?人脈!資源!我不管你將來想做什麼,要不要進自家公司當個什麼總,就沖你現在打算放棄謝家的資源這種行為,我就想罵你,很傻,傻到家了!丟老頭我的人!”
謝恪遷罵不還口,面前的電腦里是正寫的程序。
他一個字沒說,老頭喋喋不休:“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大事,但是有謝家做後盾,有我這個糟老頭子做後盾,你可以做更大的事。記住,不要跟這些天然優勢為敵。”
“還有,你爹媽我不管,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你就是我謝金誠的孫子,親孫子!知道嗎!”謝金誠停了幾秒,暴怒,“說話!”
謝恪遷“嗯”了聲:“知道了,爺爺。”
謝恪遷是知道自己身上一直是有些反骨的,只不過隱匿的反骨在確切知道他的身世之後,才清清楚楚地展現出來。然而他這些執拗的掙扎就好像叛逆期的少年鬧著要離家出走,其實只不過是困獸之鬥。
他一直羨慕,甚至隱隱嫉妒著弟弟在父母身上獲得過的所有關心,也後知後覺,原來他們殘破的婚姻不是無法拯救,只是不能靠他來拯救。
他聽話懂事沒用,努力變得更優秀沒用。他做不到的,一個才剛萌芽的嬰兒就可以做到。
血緣是這個世上最無力改變的東西之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而爺爺跟他說的這些話,透過電流傳遞到遙遠的異國他鄉,謝恪遷忽然久違地、感到了家人的感覺。
這比血緣更堅不可摧。
在那之後,謝恪遷完成學業,回國成立公司,將所有的資源發揮到極致,幾年的努力之下,一躍成為西州的科技新貴。
後來在一個酒會上,他再次遇見顏靈,聽說她去了另外一個國家讀研剛回來。他很平靜,哪怕她對他說,我再追你一次,能複合嗎?他依然很平靜。
他們的矛盾其實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依然無法再走到一起。
過去的就應該留在過去。
顏靈追他,幾乎是這些年時不時就掀起的、屬於她的潮流,她追得像是很執著,又很隨意,謝恪遷知道她跟幾個小男模小明星都有過不淺的關係的時候,倒是不意外。某種程度上,他挺欣賞顏靈的人生態度。
只是她並不安分,追他不得,便從旁人身上下手搗亂。兩個本有可能會繼續發展的聯姻對象,一個是被她語言恐嚇走的,顏靈的身家背景遠高於對方,對方知難而退,另一個,則是被她帶著公司手底下某知名藝人勾走的,據說是那位小姐愛慕多年的偶像。
謝恪遷沒多計較,念在舊情,只警示了她幾句。況且,他還沒有很急。
跟洛潼認識時,謝恪遷依然不急,而謝弛有點,但沒催他也沒逼問,只是跟他講了假如跟梁氏合作,會有多大的蛋糕可以吃,謝恪遷心中有數,前去赴約。
顏靈在國外,起初他是想著,自己可以暫時稍稍輕鬆,後來想的是,洛潼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被她打擾。
洛潼跟顏靈不太一樣,或者說很不一樣。
她不說不笑時看著是很清冷的一個人,但其實性子溫吞,有時也會有一些傻乎乎的可愛,身為理科教授的小老師也很感性,哭起來會讓人想要擁抱。她不會過分熱情、奔放,從認識開始,就將他們兩人之間維持在一個合適的距離,她有分寸,知進退,不會隨心所欲,生活簡單,不像顏靈,也不像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他所在的圈子裡的人。
他在見面前就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人生的前十八年並不屬於這裡,就像他是在十八年後才不屬於這裡。
她還會那麼傻地愛一個人好多年,雖然那個人並不是他。謝恪遷從不覺得他會在一段聯姻的關係里獲得所謂的愛情,他對愛的概念有過經歷之後越發模糊,現在更多只是商人心態,心安理得地利用著身邊的所有資源,包括婚姻。
而這個新到來的人確實也給他帶來了一些變化,他居然想著,可以試著去愛上他的妻子。
他只清楚知道自己確實對她很有好感,但聽到電話里傳來的聲音,聽洛潼冷靜地談起,假如與他離婚會是什麼打算,謝恪遷忽然感到一種陌生的、不具名的情緒,那種情緒在胸膛里橫衝直撞,讓他少見地有些理不清頭緒。
直到唐岩來叫他開會,謝恪遷回過心神,唐岩見他狀態不對,問,老闆你怎麼了?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發現,他對洛潼的那點好感,似乎已經不僅僅只是好感。
愛不是突然發生的,而是突然察覺的。
沒有人可以確定它發生的時刻,因為每一個帶著吸引力的瞬間,都在悄無聲息地漫開愛的迷瘴。
他在反思對她的感情,而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居然只是在想離婚後可以分割他的財產。
真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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