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姜清雨翻整起過去的手稿,準備改寫《南柯》的小說版本。
和幾年前第一次的初稿不同,這次她改寫了整個大綱,將其中兩個人物單獨摘了出來,改成了一個有點悲傷但結局溫馨的故事。
因為南柯的劇本當初姜華和閨蜜玩過,所以她寫得很認真,私心想讓它成為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本,以至於認真到廢寢忘食,忽略了顧雲翊的反常。
以及。
自己身體的反常。
顧雲翊工作很忙,每天陪她吃完晚飯都會一頭扎進書房裡。以往姜清雨會等他開完會回來相擁而眠,可最近幾天雖然她主觀很想等他,但卻總是不知不覺睡著。
與此同時,她也越來越無法集中注意力創作,不管是畫畫還是寫字,都很難進入狀態。
終於,當她對著一桌豐盛菜肴毫無食慾反而作嘔,她才後知後覺發現端倪。
輕輕撫上小腹。
大姨媽好像很久沒來了。
不是沒留意這件事,只是母親去世那段時間她經常生病,讓她以為生理期不準也是悲痛導致的。
顧雲翊下午有很重要的會議,走的時候連飯都沒吃。她不想打擾他工作,況且在沒有確定之前也不想多一個人和她一起浪費歡喜。
姜清雨叫上歐寧一起去了醫院,挂號和等待結果的過程都戰戰兢兢。
護士替她拿來報告單,遞到已經茫然的自己手上。她看到“陽性”兩個字,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在一瞬間靜止。
她真的有寶寶了。
肚子里多了個小生命,姜清雨摸著平坦的小腹,新鮮又驚喜。
“快告訴你家顧總。”
“先不呢,給他個驚喜。”
歐寧把新晉孕婦送到小區門口,走的時候還賊兮兮地撥弄手機,一會兒叄個人的群里炸開鍋,姜清雨看著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頭疼,乾脆把裴昭拉進群換得清靜。
頭頂電梯的數字不斷增長,“叮”一聲之後電梯門緩緩打開,她低著頭剛邁出一步,一個黑影風一般衝到面前。
“清雨?”
顧雲翊頭髮有些亂,喘息粗重又急促。
黑壓壓的影子將她圍住,他的體溫順著皮膚流入她的脈搏,心臟在快速起伏的胸膛下激烈跳動。
“你去哪兒了?”
“去見歐寧了,路上耽誤了一會兒。”
“嗯。”
顧雲翊沒再說話,擁著她往家門方向走。
門縫下漫開夕陽的紅暈,姜清雨露出訝異神色。
房門居然敞著。
他到底有什麼急事,連門都能忘了關。
屋裡飄著一股淡淡清香味,茶几上放著幾個檸檬。
顧雲翊把中午的菜放進微波爐,姜清雨想要幫忙他不讓,最後她只能看著那幾團艷黃色出神。
不對勁。
她喝了口檸檬水,酸味緩解了早孕反應,讓她有多餘的腦子觀察顧雲翊的神色。
他眉心橫貫一條淺淺溝壑,眸底深處透著焦躁,眼下的兩片淡青色增添些頹廢的憂鬱感。
幸好是在吃飯,飆出來的口水不至於被發現。
難道是有人覬覦上了他的皮相?
憑藉豐富的想象力,她連什麼姿勢抽那人嘴巴子都想好了。
一頓飯吃得兩人各懷心思。
顧雲翊像一隻走丟后好不容易找到家的大狗,生怕自己遺失第二次,寸步不離地跟著姜清雨。
“清雨。”
“嗯?”
“叫我。”
姜清雨仰起頭,消瘦了不少的臉蛋更加脆弱惹人憐愛。
“老公——”
拉長的尾音綿密軟糯,顧雲翊身體明顯一頓,呼吸更重了些。
姜清雨感覺到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滑進了衣服里,欲色沉沉的目光懸在她頭頂,朦朧又熾熱。
“我怕你不回來了。”
“”
這誤會大了。
她趕緊出去拿包,翻出孕檢單遞給他。
“我是去做檢查了。”
“顧先生,你要做爸爸啦。”
他拿過單子看了足有一分鐘,抿著唇抬起頭,慾望驟歇,長眼泛起微紅。
“過來。”
他極力剋制著,輕輕攬住她的腰,手掌貼上去。
“讓我和我女兒說說話。”-
預產期前一周開始,私人病房裡便堆滿了小孩子的用品。
準確來說,是小女孩的用品。
粉嘟嘟的衣服和玩具將素色的病房裝點溫馨,顧雲翊西裝革履站在一片粉色世界,低頭親吻妻子高高鼓起的肚皮。
“小姑娘,就等你了。”
小姑娘出生那天,全家人都在產房外焦急等待。
她是個懂事的孩子,姜清雨除了孕初期吐過一段,後面再沒有什麼不適,就連生產都比一般人快上很多。
但即便如此,當小姑娘出來時,新晉爸爸還是已經手腳冰涼發麻。
他甚至不敢抱一抱自己的女兒,只是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粉紅色的小臉上的褶皺,用手指戳了戳嫩嫩的皮膚。
“恭喜您,得了個小少爺。”
他終於接過孩子,喜氣洋洋的小護士留下一句話,轉身離去,白衣勝雪不惹塵埃。
熱鬧的走廊瞬間安靜,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顧雲翊大腦宕機,足有幾分鐘才翻譯過來護士那句話。
他掀開包被一角。
眉心抽搐。
哦,甜蜜的,不是女兒。
買的那些衣服不能浪費,一是錢都花了,二是都是家裡人用心選的,不管怎麼樣這份心意不能踐踏。
而且兩叄歲以內的孩子根本不記得自己穿過什麼。
顧雲翊一本正經,用這些借口,哦不理由,讓姜清雨同意給兒子繼續穿那些帶著花邊的粉嫩裙子,一直穿到叄歲顧晚出生,有了正經接手人。
後來這些幼時照片被顧遲給壓進箱子底,成了他一生的黑料。
不過這都是后話,現在顧遲還沒有開箱子的力氣,他還不會攥拳頭呢。
月子里孩子一直沒有正式的名字,寶寶來寶寶去的叫了小兩個月。
給顧遲取名那天,顧雲翊很自然地在紙上寫下“遲”字。
顧江抱著懷裡的孩子,拿出早就刻好的玉墜掛在他白凈的脖子上。
只有他們叄個人知道“遲”應該是姜清雨原本的姓氏。
她眼眶泛起不易察覺的微紅,一股厚實的溫熱感傳來,顧雲翊握住了她的手。
“顧遲。”
她輕念著這個名字,顧江懷裡的嬰兒似乎知道是在叫自己,也回過頭來望向她,水汪汪的小嘴輕輕蠕動,一雙清亮的大眼和她十分相似。
這點顧雲翊很欣慰。
姜清雨有雙脈脈含情的眸子,讓他一見為之驚艷。只是這股暗暗得意並沒維持多久,顧遲上了幼兒園之後,懵懂的目光逐漸淡去了朦朧稚嫩,開始朝著面癱的方向出發。
因為逆天的長相,在班裡吸引了一眾女娃青睞,姜清雨經常能在他小書包的邊邊角角找到被捏到變型的奶糖。
顧遲看了一眼坐在他身邊乖乖吃西瓜的小姑娘,兩個羊角辮還在晃啊晃。
“我不知道這是誰給我的。”
“我不喜歡吃糖。”
姜清雨捏著兒子尚帶嬰兒肥的小臉,“她們是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她們。”
顧遲想起那天爸爸說的話,他已經答應要娶裴小歐當老婆了,就得和別的女生保持距離。
所以第二天,他在班裡冷言漵鐧馗嫠唚羌父讎⒉灰俜盤恰�
“造孽啊。”
顧江有了第四代,猶如煥發了第二次青春。
他扔了拐棍捶胸頓足,“我可愛的小奶娃,怎麼又和他爹一個樣子了。”
“不是。”顧遲抬起頭,“我已經有媳婦了,爸爸說貞潔是男人最好的嫁妝,要是和別人多說話,會娶不到老婆。”
旁邊的大人都笑壞了,裴小歐和顧晚笑呵呵地跑過去,拉起他的手問是什麼意思。
顧遲鬆開了妹妹的小手。
“就是只能拉自己老婆手的意思。”
“可是”顧晚委屈極了,“我是你妹妹呀。”
“妹妹也不行,打著妹妹名義幹壞事的還少嗎?”
姜清雨捂住臉,準是宋羽然看什麼小說的時候讓孩子給看到了。
“我不一樣我是親的我,我不會做惡圖女配的。”
瞧把孩子可憐的,話還說不清呢。
顧晚捏著小手,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
顧遲拉著裴小歐走遠了,看妹妹的小臉實在可憐,只能把紀嘉年給推過去。
“嘉年哥沒女朋友,讓他陪你。”
紀嘉年也有個哥哥樣,過去抱起快哭的小糰子。
她大眼睛眨巴眨巴,他嘆了口氣,輕輕擦掉懸在睫毛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