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收假后,姜延就開始忙起來。聞遙深陷各種交際活動中,每天都揣著一肚子八卦回家,興緻勃勃地和父子倆分享。
元宵將至,聞遙在家裡陪孔續蘭,順便練習自己的琵琶。孔續蘭是書香世家出身,對古典樂器頗有心得,便每天都來指導她。
彈完一曲,聞遙剛收勢,就聽到“啪啪啪”的鼓掌聲,她臉上還帶著笑意,仰頭一看,卻是一個穿著整齊軍裝的男人。
身材偉岸,膚色古銅,五官俊朗。明明笑著,卻讓聞遙莫名覺得涼意浮現在心頭。
“陸垚啊,過來找姜延?”孔續蘭看到人,打了聲招呼。
“嗯,難得我們都在京城,想找他聚聚。”陸垚點頭笑道,目光移向聞遙,“這位是……”
“你今天才回來的?”孔續蘭有些詫異,介紹道:“這是姜延的妻子。遙遙,他是姜延的朋友,跟你二哥一樣,在軍里工作,比姜延小三歲,這幾年在東北那塊。”
聞遙放在琵琶,落落大方地伸手:“您好,我是聞遙。”
陸垚眼眸中似有趣味,握手時卻規規矩矩地只輕輕握著聞遙的手指:“小嫂子,初次見面。”
他的指骨堅硬粗長,指腹帶著繭。有些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從外面進來。
“遙遙,剛好你也要上樓,順道帶陸垚去找姜延吧。”孔續蘭說道。
聞遙自然應好,笑道:“那請陸先生跟我來。”
她抱著琵琶走在前頭引路,走到樓梯口時,因為需要換手,腳下稍頓。
男人凌冽的氣息似冰雪降臨,從身後陡然襲來,聞遙一凜,還未有反應,陸垚就伸手握住她的琵琶。
“小嫂子,我幫您拿吧。”他說話的語調低沉,硬挺的軍裝衣袖已經碰到聞遙的手臂。
聞遙不動聲色地放手,往旁邊退了一步,並不堅持自己來:“那就麻煩您了。”
“哪裡用得著客氣,延哥小時候照顧我的時間多了去了。”陸垚聲音帶笑,聽著挺開朗,聞遙莫名覺得這人大約也不是這麼回事。
她輕輕點頭,轉身上樓。
陸垚站在原地,鼻翼微動,看著前方窈窕的身影,手指撫摸著琵琶光滑的木料。
他剛剛靠近時,不經意之間,聞到一種微苦回甘的清香,像是明前的新茶,清淡卻馥郁。
他微微一哂,溫柔優雅的美人,宛如深海里撈出的珍稀明珠,一看就被呵護得極好,姜延也不知道從哪裡挖出來的。
思緒迴轉只在一瞬間,陸垚拎起琵琶跟著聞遙上了四樓。
四樓有一間姜延單獨的書房,她剛敲了一下門,門就從裡面打開,姜明度臉上帶著笑,話還沒出口就看到聞遙背後的陸垚,他表情略微扭曲:“陸垚?”
陸垚伸手想打他,“叫叔,沒大沒小的,你爸也不揍你。”
姜明度偏頭躲過,看到陸垚另一隻手裡的琵琶和略微蹙眉的聞遙,把兩人迎進去,狀似隨口地問道:“陸叔叔在樓下遇到遙遙的?”
說著就伸手去接琵琶,“這個給我吧,我知道放哪裡。”
這態度著實親近,陸垚怪異地看了眼聞遙,也不啰嗦,直接把琵琶交給姜明度。
“你有空回京?”姜延從書桌前抬起頭,表情不激動也不冷淡,“我還以為這兩年你都沒空回來。”
聞遙見他們有話說,對姜延點頭,扯了扯姜明度的衣服,笑道:“你們慢慢聊,我去給你們泡茶。”
書房門關上,陸垚才收回目光,轉頭就對上姜延似有寒氣的眼眸,他一攤手:“延哥,我就看看,你兒子和小嫂子這關係不錯啊!”
姜延低下頭,不溫不火道:“知道就行。別拿看外面人的眼光看她。”
“這我哪敢。”陸垚搖頭,“延哥你的人,我自然是要敬著。”
“對了,延哥,大海他們一起攢了個局,你也去聚聚?大傢伙兒這都奔四了,天南海北的,也沒幾年好聚了。”陸垚拉開了風紀扣,整個人多了幾分放蕩不羈。
“去哪兒?”姜延不置可否,只問道。
“皇天。”陸垚吐出一個頗有名氣的會所名字。見姜延皺眉,他立刻補充道,“放心,沒不幹凈的東西,知道您老挑剔。”
“別給我安排人。”姜延知道這些人不安分,也懶得管,“我去坐坐就回來。”
到底是當年一起混過的發小,他也不至於無情到那份上。
陸垚倒是想調侃兩句家花比野花香之類的話,但是見姜延這幅樣子,但是這話出來要被教訓,只得咽回去。
姜明度拿著托盤推門而入,陸垚不敢惹大的,欺負小的倒也可以,遂笑道:“大侄子,你這水再不上來,叔叔可得渴死了。”
泡個茶泡了半天,延哥這小妻子果然不是什麼世家出來的。
“您打開窗戶抓把雪也不是不能吃。”姜明度對這從小把自己當玩具玩的叔叔沒好感,還麻煩遙遙泡茶。他隨手把茶杯推過去,卻被陸垚突然抓住了手腕。
姜明度雞皮疙瘩起一身,飛快掙開,怒了:“陸垚你腦子有問題?”
媽的,被男人碰,晦氣。等會兒要去找寶貝親親才能好。
陸垚捻起一根長頭髮,微微眯眼:“你小子這就交女朋友了?”
他鼻翼微動,面色有些古怪,還有他身上沾著這香味……微苦回甘,清淡馥郁。
陸垚從小就是個狗鼻子,在軍里又當過偵察兵,心中疑惑下,發現了更多的不對。
比如面前這個小夥子,才出去了十來分鐘,嘴唇就紅了一塊。
姜明度面不改色地回敬:“關你屁事。”說完就站直了,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陸垚還想去拽人,姜延卻已經走了過來,伸手拍了拍姜明度的肩,平靜道:“出去陪遙遙,我和你陸叔叔說兩句話。”
書房門“砰”的一聲被關上,姜延態度自然地坐下,伸手從陸垚指間撿起那根頭髮,放在煙灰缸之中。
“哧。”
火柴點燃后被他隨手丟入煙灰缸,小小的火苗將那根纖長的頭髮同時點燃,頭髮燒焦的氣味和香柏燃燒的味道混合,氣氛似有幾分詭譎。
裊裊青煙中,陸垚驚異地看著姜延,“延哥,你——”
姜延抽出兩支煙,遞給他一支,接著還未燃盡的火點燃,眸光似有懷念:“我記得,明度三歲那年,你跟我借過一套房子,住得還舒服嗎?”
陸垚後背一寒,掌中的煙差點就因為他顫抖的手落到了地上。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姜延呼出一點白煙,眼眸中毫無波瀾。看著他的眼神,一如十多年前那樣,沒有任何感情,“但是,我不在意。所以,你什麼也不知道。”
陸垚的脊背似被重物壓住,再次感覺到被徹底壓制的無能為力。
當年,他的確跟姜延借過房子,用來安置他從老家回來的堂妹。堂妹剛流產,懷的……是他的孩子。
他們這群人,年少時肆意妄為,最後給收拾爛攤子的卻是最早抽身的姜延。
這樣的把柄,在他手中不知道有多少。
陸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燃自己的煙,聲音沉悶地問道:“延哥,有必要嗎?”
不過是共侍父子,他們這個圈子裡混的,哪個沒見過。他何至於不顧這麼多年感情,用那些把柄來威脅。
“她不一樣。”姜延往後靠著沙發靠背,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束粉嫩嬌柔的芍藥花上,神情鬆懈卻溫柔,“她不是玩物,是我的妻子。我不希望你看低她。”
陸垚無言以對,遲鈍地明悟了,在姜延心中,這個妻子到底有多重要。連別人心底的想法,他竟然也要干涉。
“聚會時間發給我。”姜延已改變的話題,像是漫不經心的威脅從未出現過,淡淡說道,“我來包場。”
陸垚見姜延的神色,到底把想說的話全都咽下,爛在肚子里。
算了,那可是姜延,哪裡用得著他來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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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爹的氣勢就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