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難平 - 5-3

顧溰臉上倒是沒有半分喜悅之情。他道:「這裡可還有其他武神?」
「有有有,我帶你們進去。」蘇陌領著二人進入帳篷。
從外頭看只是一個僅能容納三、四人的小帳篷,裡頭卻出奇的寬敞。一位身穿戰甲的人站在桌旁,面色凝重地望著桌上的地圖。
「墨疏,顧溰他們來了。」蘇陌道。
他轉頭,朝二人頜首。顧溰問道「情況如何?」
墨疏指著地圖。西側顯示幾頂帳篷,正是他們所在。他比著南方,那兒有幾點白點與黑點混雜成一塊,道:「之前我們有佔下幾個小鎮,卻不知為何,就在這一週魔族的人馬忽然增多,不僅那些小鎮都收回來了,現在還朝這裡步步近逼。原先以為他們會從西門攻來,才決定在此地駐紮,不料他們竟先收了南方的伊陵鎮,選擇從我們毫無防備的南門進攻。現在已派兵前往南門,不過……仍有些危險。」
「顧溰,我們得到南門看看。」他道:「柳玄也會些武功,這裡由他鎮著。」
柳玄一怔,指著自己道:「我?」他確實會一些武功,可是遇上顧溰這種武神還是只有挨打的份。
墨疏點頭道:「是,你可以的。顧溰,你先去更衣,我們儘快出發!」
「是。不過在出發前,可否勞煩您幫我打通靈脈?在魔界不慎被封了,若是這樣上場,怕是會支撐不住啊……」顧溰有些難為地道。
墨疏點頭。顧溰盤腿坐下,閉上雙眼,而墨疏則在他後方坐下,雙手伸直抵住他的背部。顧溰只覺得一股靈力自背後湧入,排山倒海地衝向那個被封住的部分,「轟」一聲,只覺得堵住靈脈的高牆垮下,胸口發熱,豐沛的靈力又重新運轉。
墨疏收回手,顧溰微笑道:「多謝。」
靈力恢復后,換他替柳玄打通靈脈。好在柳玄的已緩緩解開,只送入一些靈力便打通了。
「走吧。」墨疏道。
「我、我還是隨你們去吧!這裡有蘇陌啊!」柳玄忙道,正欲向前卻見一隻手橫在面前。
蘇陌搖頭,道:「這裡有許多傷兵需要你的醫治,你現在不可以走。」
顧溰也輕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說罷,和墨疏一同離去。
不知為何,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柳玄心中蔓延開來。他怔怔地望著方才顧溰離去的方向,有些不安。
「柳玄?這裡。」蘇陌領著他走到另一頂帳篷。同樣看似小小的帳篷,裡頭歪七扭八地躺了數十個人,無不是面如死灰,纏著一條條繃帶。
天界和魔界相同,作戰的兵力也是由死後來到天界的人民中徵出,再加以訓練。不過畢竟能來到天界的人是少數,願意從軍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這次戰役全部的兵力加起來也不過千人而已。
柳玄在躺在最外側的人身邊跪下,檢查他的傷口。他的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傷口,裡頭的肉都有些被翻出,隱隱可見白骨。雖已稍為止血,但仍有幾條細細的鮮血流出,傷口周圍的皮膚都呈現黑色,看來那把兇器上塗了毒。柳玄蹙眉,中毒……怕是沒這麼容易解決了。
他用力按壓周圍的穴道止血,再取出一把小刀。在火上燒過一陣,便向下一切,將傷口割開。一手按在傷口上方,灌注靈力將毒逼出,另一手則以刀剮除中毒的部分。
黑色的鮮血沾滿柳玄的手,但他仍不敢停止,直到流出的血轉為鮮紅,才停止輸靈力。取了些藥草敷在傷口,再取出繃帶替他包紮。他的頭上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一手搭在病患的脈搏上,所幸已無大礙,只是有些失血過多。他掏出幾顆藥丸強迫他吞下后,才搖搖晃晃地站起。
那身已夠髒的衣袍沾上黑色鮮血,雙手也全是血跡。但他仍無法休息,這裡還有數十人需要他。
縱然天界是身死後才可進入,且凡界武器無法傷身,但若受魔族的武器攻擊仍會受傷,尤其是魔族經常於刀刃上塗上毒,若沒經過醫治仍是會奪取性命的。
那麼,既然已死,又會再死一次嗎?事實證明,是的。不過,這次會到哪兒去,也無人能知。有人說煙消雲散,有人則說和一般人一樣,喝下孟婆湯重新投胎。
天色漸暗,蘇陌探頭進來,見柳玄正聚精會神地替一個人包紮。「柳玄,你出來一下。」
打好結,柳玄起身拍落衣袍上的灰塵,以為是蘇陌準備了飯食喊他吃飯,不自覺地帶上輕快的腳步走出帳篷。終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他伸了個懶腰,有些訝異時間竟過得如此快,這樣就已入夜了!他竟工作了如此久!
「好累……蘇陌我的--」待他看清腳下的東西后,說到嘴邊的話又立刻收了回去。
一個人躺在地上,凍結在臨死之際的模樣。雙眼睜得大大地,怒視著殺害自己的仇人。右手伸出,微微握拳。看來是奮力攻向對方時不慎先被襲擊,手中的武器卻已不知去處。胸口插著一把劍,劍刃上刻著複雜的圖樣,散發陣陣黑氣。不用說,肯定又是另一種毒。他身上的戰甲已碎成一塊塊,沾滿塵灰。原先腰上佩戴著,代表身分的玉佩已斷成兩半,一半掛在身上,染上主人的血跡,另一半則不知落在何處。
柳玄頭腦一片空白,緩緩地抓起他的手,搭上他的脈搏。
--一片死寂。
「啪!」一聲跪到地上,「墨疏……」
淚水,無止盡地流下。
墨疏是當今天界資歷第一、排名第一的武神,如今卻了無生氣地躺在地上。
曾經的驍勇善戰,已成了歷史。
魔族究竟為何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取走這樣一個大將軍的性命?
他在這裡,那顧溰呢?會不會也已身死沙場?
想到這裡,柳玄倏然站起,想也不想地就要奔向戰場。
蘇陌死死抓住柳玄的手臂,焦急道:「柳玄!你也見著了,魔族是多麼兇殘!就連墨疏在他們面前也毫無反抗之力,更遑論是你!這裡還有許多傷兵需要你,即便他們只是平民,但也都是我們的人,你要放著他們不管嗎?柳玄,我知道你十分擔心顧溰,但他是武神,比你更懂得如何處理現在這個局面。求求你,別去了。」
柳玄甩開他的手,面朝南方道:「我知道。只是有個聲音一直告訴我……我得陪在他身邊。」
趁著蘇陌怔住的當下,柳玄趕緊騰空而起,朝南門飛去。
一路上,一排房舍付之一炬,還有點點火光仍不氣餒地燒著。數十人倒在地上,胸口不是插著羽箭,就是刀傷。
柳玄覺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仙人和魔族交戰,害得向來是這些凡人。彼此控制兩個城互相殘殺,再混在其中殺害對方。而現在也因二族的關係,這座城估計有一半成了廢墟,一半以上的人流離失所,還有一半的人,從此和家人分離。
想到這裡,柳玄忽然有種無力感。他身為醫師,卻無法醫治所有人,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自己腳底下死去。
更心寒的是,天界從不在乎這些凡人的生死,就連那些躺在帳篷中的「平民」,他們也是不在乎的。他們所在乎的只是有沒有打勝仗,及有沒有得到更多城鎮的信仰而已。
南城門出現在眼前。城牆上孤獨地站著一個人影,身穿一襲墨色長袍,束在腦後的銀髮隨風飄逸。他的手中握有一把長劍,背著弓箭,神情嚴肅地盯著城下。
感覺到身後有人,他卻按兵不動,就連微微轉頭都沒有。
柳玄落地,問道:「這兒……還好嗎?」
顧溰未答,只是示意他看看城底。白影與黑影交纏,全是刺耳的兵器相交聲響。一般平民是沒有法力的,只能只用刀、槍、弓箭這樣一般的武器。他見到一個魔族將劍插入一個人胸口,再奮力拔出,霎時鮮血四濺。泥土地處處血紅。
「玄陵鎮中的凡人軍隊已覆滅,伊陵鎮的人已攻入,我不知此時鎮中如何……」他的眼中儘是疲憊。「恐怕……這裡撐不久了。方才夜凌殤出現,殺了墨疏后又消失了,我不知……」
「夜凌殤?當時天帝不是派你哥看住他嗎?為何會在這裡?莫非……」莫非什麼,他不敢再說下去了。聞言,顧溰也露出同樣擔憂的神情。夜凌殤是何人?當今魔族之王,傳聞中比其妹夜凌嫣更加嗜血、更加心狠手辣。凡是和他交手的仙人,不是當場斃命,就是被拖回魔界將其凌遲至死。眼下看著他的顧瀟不見人影,以夜凌殤這樣兇殘的個性,必是已殺了滅口!
顧溰搖頭,道:「不會的……哥哥他……」
他雙目圓睜,握著長劍的手不住顫抖。
柳玄轉頭,一個人騰空飛起,雙手抱胸,笑吟吟地望著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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