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難平 - 4-3 (2/2)

二人就這樣吃著地瓜,直到夕陽西下才意猶未盡地回屋。令二人鬆了口氣的是,娘剛好在處理事情,所以夫子沒能向他告狀,二人也逃過一劫。
安全抵達屋子的柳玄和顧溰相視一笑。
六個月後--
「吶,你們知道嗎?少爺的那個伴讀,顧溰,最近真是扶搖直上呢!」
「你沒看到嗎?少爺去哪兒都帶著他呢。」
「你們還記得嗎?上回他受了風寒,夫人還花了很多錢為他治病呢!治完還買了許多珍稀藥草說什麼要補身體,一個下人而已……」
「他來了之後呀,原先少爺還因沒人陪伴還稍為安分些,現在有了伴,你們瞧瞧,幾天就翹一次課,成天到後院游泳捉魚,上回甚至還翻牆出去玩呢……」
柳玄探出頭,見那群侍女圍成一團嚼舌根,沒有注意到這邊,連忙轉頭示意顧溰。二人悄悄地穿過走廊,到了一扇隱蔽於後院的木門。
這扇門原先是供侍女們出外買菜所用,但後來因藤蔓覆蓋,別院又多開了一扇門,這裡便逐漸荒棄。原先柳玄也不知這件事,是最近柳玄和顧溰玩耍時發現的。
為了不讓他人發現,二人便留著藤蔓沒有除去。顧溰撥開藤蔓,將那把已有些腐朽的門鎖打開,二人興奮地朝著自由世界奔去。
柳宅位於玄陵鎮中心地段,一出去便可見市集。市集中除了一些販賣蔬果肉類的小販,還有一些江湖郎中及雲遊四方的商人,常常會帶來一些別處的特產。二人最喜歡到市集中瞧瞧那些新鮮玩意。
「對了小凱,你家在哪兒?」柳玄問。
距當時顧溰初成為柳玄的伴讀,已過了半年。此時已入冬,天空飄下綿綿細雪,二人皆穿著棉襖,倒是一點也不會冷,反而興高采烈地欣賞雪花紛飛。
「就在幾條街外。」顧溰也不如一往的拘束,較以往活潑許多。他指著前方,道:「你想看嗎?我可以帶你去。」
穿過熙熙攘攘的大街,此處的房屋就顯得格外安靜,與破敗。
低矮的木造房屋雜亂地佔據整條街,幾個小孩穿得破破爛爛地蹲在路邊玩,見到穿著華麗的二人竟蜂擁而上,每個都高舉小手,嚷嚷著向二人要錢。
見到這個陣仗,柳玄愣在原地,顧溰則用力地將他們推開,不悅道:「快走!走啊!」
其中一個似乎認識顧溰,他指著顧溰,大喊:「你不是隔壁那戶嗎?娘說你去大戶人家當下人,為了錢都不惜拍馬屁!」
顧溰手上的動作一滯,一旁的小孩也高喊道:「對呀!娘說你們這樣的人最不可取!」
父母間的談話,落在小孩子的耳中,自然是便了味。他們並不了解當中的來龍去脈,只是一味斷章取義。柳玄也注意到了,連忙道:「你們說這什麼話?他們也是踏踏實實的賺錢好嗎?快走!等會兒他家少爺就要來帶他回去了!若他看見你們欺負他的隨侍,可是會把你們都殺了喔!」柳玄板起臉,說得煞有其事。
聽見他的威脅,眾人一鬨而散,紛紛奔回家中,連門窗都不敢打開。終於可以繼續前進了,顧溰帶著柳玄進到其中一間屋子。環顧四周,除了一間灶房,和一張桌子,就沒別的傢具了。就連床鋪,也只是在屋中一角多鋪些稻草,再鋪上棉被,就可以睡了。
柳玄早知顧溰家中貧困,可從未想過竟是貧困到此等地步。顧溰也環顧四周,道:「哥哥前些日子被抓去充軍了,現在家中只剩娘一個人。」
柳玄低聲道:「我很抱歉。」
顧溰扯出一個笑容,「有什麼抱歉的?我之前告訴你啦!我家沒什麼好看的。走吧,別看了。」
柳玄巴不得趕緊離開。走出那個地段,顧溰的腳步便輕快許多,饒富興緻地看著每個攤販。反觀柳玄,自從和那些孩子說完話后,就有些悶悶不樂。
「糖葫蘆!糖葫蘆欸!好吃的糖葫蘆欸!」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大聲叫賣,顧溰眼睛一亮。
猜到他心中所想,柳玄上前道:「老闆,來兩串。」
顧溰喜孜孜地啃著糖葫蘆,吃完一串,柳玄又將另一串遞給他。顧溰奇道:「你不吃嗎?」
「不了,我不喜歡吃。」柳玄抬頭望天,有些心事重重。
注意到這點,顧溰關切地問:「你怎麼了?從方才便好像有什麼心事?」
「顧溰,我昨日偶然聽見那些侍婢說……爹要回來了。」
「老爺要回來了?」顧溰口中滿是食物,口齒不清地問道:「你不喜歡他?」
「只是爹回來了,我們便不能時常這麼胡鬧了。爹對我一向嚴厲,每回寫信來都只問我的功課。」柳玄嘆了口氣,「顧溰你說,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我不曉得……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便被抓去充軍了。」顧溰緊緊捏著糖葫蘆的竹籤,小聲道:「老爺回來了,我是不是……不能再當你的伴讀了?」
顧溰沒想到,這句話將一語成襯。
「不會。屆時娘會向父親解釋的。雪愈來愈大了,我們回去吧。說不定,明日可以堆雪人呢!」柳玄露出微笑,「既然爹要回來了,我們就得利用剩下的時間好好玩啊,不是嗎?」
「嗯。」顧溰點點頭,二人手牽手從小門回到柳宅。
當晚,柳夫人、柳玄和顧溰三人同桌吃飯。平時柳夫人並不會和柳玄一同用飯,一個月只會有一、兩次母子一起吃飯的機會。通常母子相聚的氣氛都十分輕快,但不知為何今日忽然有些凝重。柳夫人沉默地吃飯,柳玄和顧溰見她心事重重也不敢吵鬧,飯廳安靜的只有碗筷敲擊的聲音。
忽然,柳夫人緩緩開口:「柳玄,你父親三日後就會回來了。」
果然,柳玄心道,怪不得今日格外沉默。
「他今日捎信過來說希望你能參加明年的縣試,所以會格外督促你的課業。」柳玄倒抽一口氣,她又道:「我已告訴他伴讀之事,他說……會親自考核顧溰,若不及格將直接逐出柳宅。」
柳玄驚詫地望著顧溰,後者同樣怔住了,嘴巴張的大大的。
「怎麼能?顧溰才來多久?他能識字已經很厲害了,怎麼可能把四書五經都背起來?」柳玄焦急道。
柳夫人嘆息,道:「這是你爹的決定,娘也無力改變。這三日就不需上學了,你們把握時間好好玩吧。」想來家中的掌權者即將回來,她承受的壓力也不小。
柳玄知道,母親雖然時時會督促他的課業,但只是不希望他落得和一般人大字不識一個的處境罷了,並不會非要他考科舉。可他爹就不同了,因自己屢次落榜才轉行從商,一直耿耿於懷,有了孩子后便將這份期待加諸在孩子身上。幸虧平時不常在家,否則柳玄估計離不開書桌了。
想到這,柳玄暗暗擔心自己的處境,又十分擔憂顧溰的命運。
接下來的生活,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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