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棠：“……” 停歇在枝頭的麻雀抖了抖翅膀，黑豆似的小眼睛探頭探腦地往樹下瞧。
郁清棠表情依舊沒有波瀾，淡淡道：“別亂叫。
” 程湛兮笑眯眯：“好的,郁老師。
” 她從自說自話晉級到了自來熟,坐在機車上,將摘下來的頭盔遞了過去：“郁老師,我要去停個車,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陪我過去，就幾步路。
” 郁清棠看著近在咫尺的頭盔,猶豫了一秒鐘,接了過來。
頭盔表面冰涼,裡面卻殘存著騎手的體溫。
郁清棠拿在手上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冷熱明顯。
程湛兮把車往教職工車棚開，郁清棠走在距離車兩步遠的後面，低頭看著泛著黑色光□的頭盔，手輕輕地在光滑表面撫了兩下。
她把擋風鏡合上再打開，悄悄地恢復原樣，沒發出聲音。
“好了。
”程湛兮回過頭，郁清棠仍然是那副沉默的樣子，把頭盔交還給她。
程湛兮左手戴著白色運動手環，她看了眼時間，道：“快上早讀了，我陪郁老師去教室吧，謝謝你幫我拿頭盔。
” 郁清棠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她這句話的邏輯，結果發現根本沒有邏輯。
於是高一七班的同學，今天上早讀看到門口有兩個老師！ 一個當然就是他們的班主任郁清棠，一個是僅僅一周便當選七班最受歡迎老師的程湛兮。
七班同學從走廊那邊過來，看到郁清棠紛紛端正神色，低頭：“老師好。
” 再走兩步，仰起臉，眉開眼笑：“程老師。
” 礙於班主任在場，笑到一半又忍住，無聲露出白牙。
程湛兮笑著拍拍同學肩膀：“進去吧，好好學習。
”又壓低聲音道，“把口袋裡的早餐往裡塞塞，塑料袋露出來了。
” 同學忙掩住口袋。
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前面又來了兩位手牽著手的女生，程湛兮認得那是名字像姐妹的邢白露和何霜降，上次見她倆關係還沒這麼親近，現在都牽小手了，不愧是青春的學生時代。
想她和郁清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牽上。
她低眸掃了眼郁清棠垂在身側的手，皮膚細膩滑嫩——她那天晚上摸過，指骨纖細，顯得手指格外的長，土指緊緊相纏的感覺……程湛兮心口微熱，口唇跟著發王，移開了視線。
為人師表呢，不能想亂七八糟的。
邢白露和何霜降一見到門口的郁清棠，立刻鬆開了手，眼神看著竟然有那麼一點心虛。
“老師好。
”兩人同時低頭，異口同聲，又不約而同看向對方，垂下眼帘。
郁清棠點頭。
程湛兮看著一前一後進去的兩個女生，眯了眯眼。
她走到郁清棠身邊，微微低頭湊近她耳邊，以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郁老師，你覺不覺得……” 郁清棠不自在地避開耳邊吹拂的熱氣，轉過臉來。
這麼近的距離，程湛兮的眼珠像玻璃珠一樣清澈，耳旁垂落的碎發也被晨曦染成了淺紅色。
她呼吸的熱氣吐在郁清棠臉上，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瞳仁中央彷彿有一個小小的漩渦，吸引著郁清棠一直往裡看。
“老師好。
” 郁清棠如夢初醒，往後退了一步，和程湛兮維持社交距離，忍住了抬手撩耳發的衝動。
“進去吧。
”她看著眼前的學生道。
“覺得什麼？”她沒再看著程湛兮，提起她沒說完的話。
“我們私底下說。
”程湛兮改變了主意。
走廊大庭廣眾的，她只是猜測，萬一被聽到就不好了。
“嗯。
” 七點，早讀正式開始。
大部分學生都在認真早讀，有幾個對著書本哈欠連天，不知道昨晚王什麼去了，還有的看著班級門口班主任的身影，悄悄地從桌肚裡把早餐打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低頭飛快地吃上一口，把書豎在面前，鼓著腮幫子早讀。
郁清棠面前站著一個一米八三的男生，比郁清棠高了大半個頭。
校服拉鏈開著，裡面的T恤一半扎進褲腰裡，一半露在外頭，站姿弔兒郎當。
在郁清棠的注視下，他把校服拉鏈拉上了，慢慢站直。
“為什麼遲到？” “扶老奶奶過馬路。
” “上周你已經扶了三次老奶奶過馬路。
” 男生噗嗤樂出聲，掩著嘴咳嗽兩聲，道：“我家那片老人家比較多。
” “樂於助人，品德高尚。
”郁清棠說，“周五開班會我會重點表揚你。
” 男生嬉皮笑臉：“不要吧？這多不好意思。
” “善良應該得到褒獎。
”郁清棠語氣認真。
男生笑容一僵，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訕笑了下，說：“我是……早上起晚了。
” 郁清棠朝里抬了抬下巴：“進去吧，明天早點起。
” 全員到齊，郁清棠在門口盯了會兒早讀紀律，走了。
回辦公室的路上，程湛兮說：“向天游上體育課還挺聽話的，沒想到平時是這樣。
”向天游就是那個男生的名字。
“嗯。
” “當班主任是不是很辛苦？”程湛兮重新找話題。
“還行。
”郁清棠只是把這當成一份工作而已，不會的就去問老班主任，他們會提供切實有效的經驗。
只要不投入感情，學生再難管也和分析數據差不多。
程湛兮還想問她為什麼會來當老師，郁清棠走向了和辦公室相反的方向。
“郁老師，這邊。
” “我去買早餐。
”郁清棠回過頭，說。
“我也去，我出門急沒吃早餐。
”程湛兮睜著眼睛說瞎話。
兩人一塊去食堂，主力軍學生都在早讀，裡面清靜，只有零星幾位和她們一樣的教師，基本是年輕人。
郁清棠端了一碗八寶粥，一個鮮肉包子。
程湛兮走到窗口，說：“一個蔬菜包。
”旋即壓低聲音道，“要個頭最小的。
” 賣包子的師傅見她長得好看，挑了個最大的剛要給她揀到餐盤裡，抬頭道：“啊？” 這小姑娘莫不是瘋了？ 程湛兮端正神色：“師傅，我減肥。
” 郁清棠看著餐盤裡只放了個孤零零的蔬菜包的程湛兮：“……” 程湛兮舉手發誓道：“我真的飯量不大。
” 郁清棠輕輕地嗯聲，低頭喝粥。
程湛兮舒了口氣，這回總算扭轉了她在郁清棠心目中大胃王的形象。
用完早餐又一道回辦公室，郁清棠走到半路，驀地駐足。
程湛兮跟著停下：“怎麼了？” 郁清棠垂眸：“沒什麼，走吧。
” 她只是忽然發現，從校門口偶遇到現在，程湛兮已經和她形影不離一個小時了。
她就像是一塊牛皮糖，沾上了就甩不開，下次要從一開始就杜絕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