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色生香 - 第130節

在東林書院一眾向來眼高於頂的學子們簇擁下,凌玉慢悠悠的沿著山道,向東林山頂上那座舉世矚目的書院走去。
而山門口,被活活晾下的錢均卻雙目陰霾,在凌玉和張寧兒入山的時候,他始終沒敢下令動手。
一個凌玉已經惹不起了,再加上東林書院,哼哼,他錢均這條小命還想活的久一些呢。
望著凌玉漸漸遠去的背影,錢均伸手摸著下巴,陰惻惻的思慮著。
這樁天大的事情,居然和凌玉有關,還與東林有所牽連,看來更不可輕舉妄動了。
錢均思慮妥當,便下令道:“離東林山十里駐紮,奏請鎮撫,再調撥兩百刀手,一百虎騎來。
”“是!”錦衣衛眾齊聲應道。
山門口的書生面面相覷,雖說他們是一心讀聖賢書的獃子,可也感覺到有樁大事情即將發生。
錦衣衛的虎騎是一支從不輕動的武力,任何一次調撥,都可能引發劇變。
錢均竟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怎麼不讓書生們心驚呢。
“都抓了。
”錢均淡淡道,卻自顧上了馬,朝著遠處走去。
錦衣衛眾頓然變了臉色,綉春刀鏘然拔出,將山門口十多個無辜的書生全部鎖了去。
一片哭喊大罵聲此起彼伏,但東林山卻仍舊風輕雲淡。
這種事情在大雲朝,實在平常的很。





====================================================時近傍晚,落日餘輝灑在東林山的梳竹上,翠綠夾雜殘紅,猶如是幅美畫一般。
女眷不可進書院,花舞月留在半山的客舍裡面,和張寧兒隔鄰而居。
凌玉不放心,就將破戰雪雅都留下,只孤身一人,隨著薛中離上了山頂。
薛中離默默然在前面走,凌玉默默然跟著,後面是一百個默默然的東林學子。
這條路走的,著實沉悶無比。
凌玉不說話,是心中有疑惑。
他到東林山,完全是無心之舉,怎麼東林學院的人就知道了,而且還排出這麼大陣仗。
雖說凌玉在北疆立下蓋世功勞,但卻是戰場上的事情,跟儒學一道完全無關,東林書院身為儒教一門的至高聖地,根本沒必要對凌玉這般客氣。
禮下與人,必有所求。
這是凌玉在人族所學到最深刻的東西,從不敢忘。
上東林山的路,全部由青石板鋪成。
據說是當年,東林書院創始人楊時帶著眾弟子一塊一塊鋪就的。
沿青石板路到山頂,首先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座石牌坊。
這座石牌坊,卻比山下那個要大許多。
薛中離見凌玉看著石牌坊佇足,難得開口道:“凌玉先生,這一塊,我們稱之馬頭牌坊。
”這名字詼諧,但牌坊卻甚為大氣。
這是一座三間四柱五樓石坊,上面刻有二龍戲珠、鯉魚躍龍門等圖案。
正對凌玉一面,書寫著“東林舊跡”幾個大字,而反面則書有“後學津梁”。
過了牌坊,便是東林書院黑瓦白牆的正門,雖說書院執天下儒生之牛耳,但這個正門卻普通的很,並沒什麼排場。
薛中離帶著凌玉進了書院,又朝東過長廊,一直走到片竹林子裡面,這才悄悄的拱拱手,飄然而去。
之前那上百個東林學子,則早就散的沒了影子。
諾大一片竹林子中,似乎又只剩凌玉一個了。
第二卷 東林火第五十七章 - 天下第一大儒(中)“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
盈天地之間者,唯萬物,故受之以屯。





”一個聲音從竹林深處傳來。
凌玉循著聲音走進林子深處,卻見數百支秀竹之中,有一塊空地。
空地邊有汨汨流泉,泉上有荷,雖然季節不對,但還是有幾張荷葉開著。
泉邊有一個草廬,四面皆空,只有幾根柱子頂著個茅草的廬頂。
草廬中有一張木桌,桌上焚香。
用聲音引凌玉進來的人,正在這桌邊,揮毫著一副淡墨寫意畫。
這個人年紀不過四十來歲,黑色長發不束披肩,顯得狂放不羈。
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絲袍,白色帶子束在腰間。
赤足,手腳都白皙異常,猶如半點塵垢不沾。
凌玉踩著厚厚的落葉進來,那人卻依舊穩穩的握著手中毛筆,沒有受半點影響。
直至一氣呵成的收完最後一筆,這才放下毛筆,微笑著抬頭。
“見過顧先生。
”凌玉退一步,行了個正式的古禮,但面容依舊是矜持的。
自凌玉入人族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對人起了尊敬的感覺。
因為站在他面前的,乃是當今世上第一大儒,亦是天下讀書人共同的掌門人。
顧明仁,東林學院這一代主人,曾是三歲識字、六歲寫文、十二歲駁倒儒學大家的神童,亦是雲朝中從不入仕,卻偏偏掛著從一品官銜的超然人物。
東林書院雖然一直都是儒教之中心,但歷代主人中,唯有顧明仁可以與開拓者楊時並列,被天下人所景仰。
萬千讀書人提起顧明仁,從不敢直呼其名,而稱之為“先生”。
顧明仁是天下讀書人共同的先生,而他不過四十餘歲。
凌玉行禮時,顧明仁目中露出一絲驚詫,愕然道:“你怎麼會是。





”瞬時,又將這份訝異收回,嘴角似笑非笑,“你可知自己是誰?”凌玉心中一緊,他不知顧明仁看穿多少,只得沉著應對道:“在下凌玉。
”“凌玉。





”顧明仁臉上笑意漸濃,“原來如此。
”凌玉暗地裡叫苦,早知在人族不該風頭太足,這個顧明仁身上光芒內斂,渾然一體,連凌玉都看不出深淺,也不知對方是不是察覺到自己曾是妖狐的身份。
但顧明仁凝思片刻,又收起了笑意,振衣三下,竟畢恭畢敬的向凌玉行了個禮。
這回,凌玉可是大驚失色。
對方是什麼人,那可是享譽朝野的大儒,更是超然於世的隱者。
不要說凌玉只是個紈絝子弟的身份,就算親王貴胄來了,顧明仁也是愛見不見。
但他卻在向凌玉一絲不苟的行禮,猶如面前的,乃是位大人物。
凌玉怔怔的看著顧明仁慢而妥貼的動作,心中波瀾翻覆。
如此的場景似乎已經發生過。
在冷海洞地宮裡,莫煞以九品上高手的身份向凌玉行禮,與顧明仁此時全然放下大儒的架子都是一個道理。
但究竟是什麼道理,凌玉卻想不明白。
顧明仁行禮畢,卻不覺著自己做了什麼大事情,又盯著凌玉看,笑的很有企圖。
凌玉束手看天,作無辜狀。
顧明仁道:“凌少可知我念的是什麼句子?”凌玉知道顧大師在說引他進竹林時吟誦的經典,略略思索,也找著了出處:“似是孔聖的《序卦傳》。
”“凌少也讀孔聖?”凌玉一皺眉,這儒道大家,居然問自己孔聖的事情,豈不怪哉。
便道:“《序卦傳》一書,是儒教宗師孔聖所撰《易傳》十翼之一,是孔聖對《周易》六十四卦一一推算成書。
”“小友心中有疑惑?”凌玉乾脆直說道:“當初讀這《序卦傳》時,我便想,孔聖是儒教開山立派的宗師,而《周易》則是道家瑰寶。
孔聖為何要為道家做文推算呢?難道儒教也是從道教起源么?”“小友想岔了。
”顧明仁用手扇著桌上的水墨畫,讓墨跡快些干透,“孔聖的《易傳》推的不是道家法術,而是天道天理。
儒家也好、道家也好、佛家也好,人族也好、妖族也好、蠻族也好。
天下雖然宗流不同,可天道天理卻最終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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