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志 - 第32節

倩緊緊的握住手中的舍利,腦海中一片空白,忘記了思考。
是夜,火光衝天,光耀數十里。
事後許仙問燕赤霞,樹妖為何要選擇這樣的結果?燕赤霞說,老樹吸食了太多的污血,精血對妖怪是有利的,但就像肥施多了也會燒死草木,太多無法消化的精血已經對它有致命的傷害。
只是凈化周圍的環境是它與生俱來的本能,即使修**形也無法磨滅的本能。
如果不是一直靠消耗舍利鎮壓,壽命早就盡了。
對了,惡鬼邪妖是無法使用舍利的力量的,但它只是一棵樹而已,人類所稱的善惡對它來說本就是個笑話。
那時候的許仙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卻不知如何形容,許久以後他才理解,那也是“道”,一棵樹所堅持的,自己的道。
寧采臣見二人回來大為驚喜,屋外喊殺聲即使他也感到心驚,有幾個小鬼夜叉闖進來,但好在燕赤霞留下的劍囊保護了他。
倩的屍骨已經在那大火中焚盡,但小倩說,束縛已經消失了,她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但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
有了幾顆舍利也不用再擔心陽氣的問題,她也是可以使用舍利的力量的。
但小倩說反正無事可做,就跟你們去杭州看看好了。
一番劇斗,大家卻都了無睡意,天還沒亮,就各自啟程離開蘭若寺,只有燕赤霞留下來說有些事情還沒辦完。
許仙走到一片山崗上,回頭還能見到昨夜的那面山崗,太陽真火的威力讓那顆參天大樹完全化為灰燼,只剩下一片白地。
只是在誰也不知道的時候,一顆種子深埋地下,只等著冬去春來,某一場春雨將它喚醒,開始另一場生命。
會不會有另一個姥姥,會不會有另一個蘭若寺,誰也不知道。
但許仙知道,至少不會再有另一個聶小倩了。
倩就藏在許仙懷裡一塊微黃的古玉中,許仙親眼看她把玉給自己,然後飄了進去,一併托給他保管的還有那幾顆舍利。
鬼知道為什麼不是寧采臣而是自己,額,或許真的只有鬼知道許仙曾想過把玉讓給寧采臣。
但他最終沒有這麼做,既然已經自由了,又何必一定要讓她困在那麼一個似是而非的故事裡,自己沒資格替她做什麼選擇。
雖然有那麼一點“邪惡”的小心思,但許仙不認為自己會跟聶小倩有什麼未來。
人鬼殊途也好,怎麼也好,反正自己沒有讓女人一見鍾情的本事,或許遠在杭州那個傢伙有吧!而且不知道在多遠的未來,還有一個女人在等著自己,準備開始另一段故事呢?只是自己又是否該用一個故事困住她呢?或許因為自己的到來,故事早已不再是故事了,至少不再是原本的故事了。
“走啦,漢文。
”寧采臣大聲招呼著,蘭若寺短短的兩日,卻讓二人的關係親近了不少,或許是馬上能夠回家的緣故,平日方正嚴肅的臉上也透著一股喜意。
“這就來”許仙摸摸懷裡的古玉道一聲“走啦。
”就向寧采臣追去。
蘭若寺附近的村民直到天光大亮才敢出門,昨夜那震天的喊殺聲和耀眼的火光,著實嚇到了不少人。
鄉裡間素知蘭若寺有鬼怪,平日里沒人願意去。
後來有那膽大好事之徒過去一瞧,才發現亂墳崗上那株大得出奇的楊樹一把火給燒沒了,連渣都沒剩下。
再加上那晚的蘭若寺里煥發出來的金光,鄉間紛紛傳聞是佛祖收妖,有人還繪聲繪色的講金剛羅漢怎麼大戰妖物,並聲稱是自己親眼所見,有人不信的,那人立刻紅了臉發誓:若有半句虛言,生孩子沒屁眼。
三日後,金華縣縣令的腦袋被摘了去,不少人暗中拍手稱快,這酷吏終於得了下場。
這樁事和蘭若寺那場大火合在一起,都說佛祖收妖的時候一看金華城中也有一個妖人作孽,順便給收了去。
種種傳聞日漸玄虛離奇,只是這蘭若寺反而出名起來,又有僧人回去布法,燒香膜拜的人還不少,這都是后話。
許仙聽了卻知道,這些天來燕赤霞早出晚歸是在幹什麼了,不同於普通江湖中人的一怒則殺,卻還喜歡打著行俠仗義替天行道的名頭。
這些真正的劍俠每殺一人無不深思熟慮,還要搜集訊息。
只有確實該殺的時候,才會出動手中之劍,取其項上人頭,決不妄殺一人。
他們的名字註定無人知曉,他們的事迹註定埋沒於歷史的塵埃之中,但誰在乎呢?依稀間還有兩聲帶著秦地口音的吟誦在耳邊回蕩。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第二十九章 釋厄(上)普通農家的籬笆門前,寧采臣一邊喊道:“娘,我回來了。
”一邊打開了門。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讓許仙一愣,一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從心頭湧起,曾幾何時,自己也有這樣的時光。
而現在,遠在另一個世界的母親還好嗎?一個老婦人慌忙迎出來“阿采,你怎麼回來了?”即驚又喜,還帶著幾分擔憂。
寧采臣將書院的事說道一番,寧母才放下心來,聽聞許仙是寧采臣的同學,連忙往屋裡讓。
兒行千里母擔憂,寧母最擔心的不是兒子的學業,而是和同窗的關係相處不好。
“我這孩子,跟他爹一樣的死硬脾氣,但心眼是極好的,你們都是同窗,有什麼得罪的地方,多擔待著點。
”“伯母您多慮了,寧兄為人正直,侄兒我是極佩服的,結交還來不及,哪裡會有什麼得罪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寧母放下心來,還有些驕傲,這兒子的學問不說,品性卻是沒得說。
寧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只是後來沒落了,家裡男人去的早,全靠寧母一手把兒子帶大,頗為不易。
許仙將自己的身世一講,寧母聽著也跟著抹眼淚,彷彿忘了自己的難處似的,對許仙又親近了幾分。
都是貧苦人家,沒那麼多規矩,聚成一桌吃飯。
寧母卻讓寧采臣端了碗飯到裡屋。
許仙這才想起來,寧采臣還有一個結髮的妻子。
提起這個兒媳,寧母嘆息不已,脾性是極好,就是命薄。
原來寧父在時訂下的姻親,只是後來寧家破落了,寧母不願同人計較,更不願兒子受人眼色,就讓寧采臣去回了這門親事。
那家也正有此意,只是於面子,寧母此舉正合他們的意思,卻沒想到那家的女兒反而不依,說:既然有諾於人,現在又怎能嫌貧愛富背信棄義。
便嫁到寧家,侍奉寧母,毫無小姐脾氣,德行在鄉里傳為美談。
許仙聽了也是擊節讚歎“真是奇女子。
”只可惜,後來得了一場大病,纏綿病榻,總不見好轉。
裡屋,寧采臣端了飯坐在床榻邊,病榻上一個消瘦的女子看著他,蒼白的臉上也帶著一層淡淡的紅暈。
輕聲同寧采臣說著話,書院怎麼樣,學業怎麼樣。
寧采臣也都坦誠以告,若有不盡心的地方,女子必然加以勸告。
最後不由自主轉到自己的病上,儘管這是兩人一直避諱的話題“相公,我怕是熬不過今年冬天了。
”“胡說!”寧采臣立刻斥責道,一向剛直的他也立時紅了眼眶。
寧妻無力的笑笑“可惜沒能為寧家延續香火,還給阿母添了這麼多麻煩。
”寧采臣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回家的喜悅一掃而空。
妻子卻如交代遺言似的說著:“你書院的同窗來了,我該去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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