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女學生(高幹) - 姣花軟玉弄眠床03

茹曉棠嘆息,柔聲道:“難不成,你還在想著逃跑啊?可四少爺他是機密部門的長官,多少八面玲瓏的間諜特務都逃不出他的掌心,你……”她說著看看身後,搞不好哪個穿短打衫的男子就是盯梢的。
映月又何嘗不曉得逃跑難於上青天,這半年她早已消停了。按平常的法子是逃不掉的,只能裝作認了命的模樣,伺機而動了。
若不是今日舊友閑敘,上面這些話她都不會對人講,這半年裡,她遭了多少罪,就長了多少心。
茹曉棠也意識到了,那個細聲細氣、稚聲稚氣的少女月兒長大了,變得更倔了,看得出,她仍然要逃。
可是茹曉棠又想,女人終歸都是一樣,起初委委屈屈不情不願,架不住男人逐日逐月的浸潤。況那戎長風,外邊人傳,也是一個極圓通的人,在外做長官是說一不二盛氣凌人,在內做少爺卻是刀切豆腐兩面光極會為人,據說連下人都不得罪。哄一個女人歸順,那還不容易么!
茹曉棠這麼想著,也就說:“我勸你還是想開一些,實在不行你可以繼續讀書,過門前他不是答應過嗎?許你繼續讀書!”
月兒凄然一笑,道:“話是那樣說,現下只是拖著不允!”
茹曉棠知道自己扯遠了,暗嗔自己怯場,此行所為何來?不入正題,竟無休止拉起家常。
她斟酌一番,終於問起戎長風,然而映月一語帶過便再無下文,完全沒有辦法將話題繼續,更沒有辦法引到傳說中的57號機密重地上。好在大姐料到此事費難,給她的時間尚多,今日與映月一會,算是個開頭罷。
她心中是矛盾的,沒有想到組織要求她再次接近映月,她也曾為此痛苦不安,但是毫無退路可走,從第一步踏進組織那刻起,就已經註定今生不再是自由身,除卻前行,沒有後退的可能。
她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打探戎長風為時過早,家常話還是得敘說,見映月身上是過去不曾穿過的軟料旗袍,不由道:“剛就要問你,這衣料少見的很,是印度來的么?”
映月說是戎長風跟北平帶回的綢料,“說是瑞蚨祥的,我覺著花色還好,就裁了件。”
茹曉棠不禁笑了,說:“我當你和他從不過話呢!”
映月臉腮微微一紅,說倒也不至於。
在戎長風面前,她原是很沉默,心中有恨,話極少,有問略答、不問不答,像個陰鬱的孩子。
那時候她懼戎長風,始終記得他就是那個綿里藏針、動輒把人拉出去活埋的惡霸!
然而同席同榻久了,總那麼生硬也不能夠,恨歸恨,她也不能全放在臉上,也許倒叫戎長風看透待逃的心機,於自己卻也無利!
於是漸漸肯過話了,只不過太辛苦,說出口的都不是自己的話。全是敷衍,再就是使氣,別人看不出,他二人自己明白。
“我料他不能由你不聲不響,就是他肯將就,還有你家姆媽呢!”茹曉棠說的是映月的奶娘,自小就是以姆媽相稱的,因是從小兒奶她長大,待她比親娘也要格外疼熱些。
茹曉棠說:“早上我去時,你家姆媽還跟我說起來,嫌你素淡,說:來也大半年了,該怨該恨也淡些了吧,女人不曉得低頭,只一味認死理怎麼成,叫我多勸著你些。”
映月默然,奶娘是被戎長風洗了腦。
在這個世界上,多數人都長著兩幅面孔,一副出現在公務里,一副回歸到生活中。戎長風便是一例。
家裡仆佣就沒見他生過氣、也沒見他黑過臉。於是奶娘忘了他過去的囂張。
當然換句話說,即使他仍然囂張,奶娘也希望她認命,好生跟他過下去,以求今後得個名分。舊派婦女大抵如此,只知道認命。然她是不能夠,自來就委屈,身子是不由自己了,心卻不受他擺布。
二人鬱郁而行,終於無趣,叫了黃包車返家。路上卻遇上一撥遊行的學生,堵了路,不好通行。
回頭見後面也已人潮湧動,返迴繞路不可行,只好坐在黃包車上侯著。
前面的一堵空牆下,擁著一大群人。牆上醒目地橫著一幅白布黑字的條幅,上書“救國演講團”幾個大字。有穿了愛國布學生服的青年男子拿著一面小叄角旗子,高高地站在人叢之上大聲演講,一群女學生在下面眼疾手快地散發傳單。
這些青衫黑裙的女學生讓映月不由有些失神了,她看到了自己的過去。
那時候,每逢新一屆畢業生離校典禮,她總會羨慕他們手中那剛發下來的畢業文憑。
多少次跟曉棠說:若我也拿著那紅絲帶子系著的白紙筒去照相就好了。
曉棠說那還不容易,總有那麼一天啊。
可是她的心裡卻莫名的有種不踏實,好像怕趕不上這種事情似的,為什麼呀?
現在不必問為什麼了……
想著想著就呆了,許久才突然回神。她得念書,她必須重返學堂,這是接觸外界最好的途徑!
一念生起,再也按捺不下,決計跟戎長風交涉,晚間跟戎長風說起,戎長風的態度有些搪塞,這讓她沉下了臉。
她慣於變臉子,而戎長風也慣於視而不見,對付對付就過去了,實在對付不去,才肯遷就幾句。
這時候戎長風覺出她不悅,只做不看見。
他這個人,自負是有雅量的,也自負是會生活並且懂生活的。別人說他兩張臉,那不是胡謅。高高在上六親不認,那是在辦公桌后的事情,一旦離開那裡,他就只是一個食色性均不能免俗的尋常男人。
這樣一個男人,你讓他總守著一個冷冰冰的女子自然不合初衷,他也哄她,希冀博她一笑,若是博不來,也便作罷,畢竟是個日理萬機的人,叫他像干工作一樣全力以赴地對付女人,那是不可能。
但是他畢竟疼她,所以肯遷就她,這一點,是連奶娘吳媽都看得出的,也正是因為這種遷就,映月的態度就比初來時大為改觀,過去把委屈總憋在肚裡,現在卻化作牢搔從口裡流露出來。
在奶娘吳媽看來這發牢搔不是壞事,人與人之間的心結說到底就怕悶在心裡不開脫,只要肯往外面倒,自然有倒完的一天。
說到牢騷,難免講話太多,映月並不很在行。和戎長風說話,她只慣於簡練,此時戎長風一再敷衍,她也是料到的,便道:“當初你怎麼對我父親講的,他老人家自然是個村牛,也不是全聽不懂人話!”
這‘村牛’二字是首次見面前,戎長風不意說出來的,他自然知道映月對此耿耿於懷,此時見她引用出來,知道今天是有真氣,怕她討舊賬,便不能敷衍,叫進羅副官,安排去接洽校方。
羅副官走後,他點上一支煙,笑道:“瞧著吧,一準兒給你辦好!”
答應的如此乾脆,倒叫映月有些意味闌珊,彷彿想發火卻找不到一根兒導火索。橫是把一腔子火頂回到自己心窩裡,不撒出去也是不受用的。
也不知是今日舊友重聚勾起了舊病,還是外出所見觸發了少女傷感,今天總歸是心中不痛快。
手上的絹子給她煩躁地絞著,絞來絞去,竟絞成一隻老鼠模樣。
自小慣會用手絹折老鼠,幾乎無意的,就絞出一隻鼠來。
映月和戎長風一樣,面孔也是長有兩幅,一幅已經為人婦,然而畢竟年紀小,另一幅還是孩子囡囡。此時心中煩亂、閑著又沉悶,拿了戎長風的一條絲質領帶縛了‘布鼠’,去引睡在沙發下的小貓。
怎知貓困極,只是向後縮了縮繼續睡去,絲毫不為所動。
她起身往沙發上一坐,領帶縛著的布鼠一丟,跟戎長風要錢。
先說修飾房間,永安公司新到了鍍金邊兒的留聲機、窗帘要換英國進口的布料、真皮沙發不喜歡現在的顏色……
想想傢具也換清一色的花梨木更襯些,再就是卧室的水晶吊燈不可人意……
不知什麼時候起了斂錢的念頭,發心要儲財。就是要讓他看著她俗,俗不可耐最好!面目可憎更好!
再者她想逃走也需有錢,有朝一日離開這裡,能靠的也就只有錢。
戎長風靠在沙發上,正夾著煙看電文,並沒留心去聽,因而沒答言。
她總不聽見回應,向他看過去,“不給么?”
戎長風這才聽到,“什麼?”
她又重說一遍。
戎長風道:“你伸手要錢,那是急件軍火令,我哪有個不辦的。”
戎長風祖籍是北邊,仍保持著一口字正腔圓的北方口音,將電文向茶几一放,在煙碟子里磕了磕煙灰,說:“每次報這麼多賬,難為你怎麼想得起,今兒蓋花園,明兒挖魚塘的,不就是在攢錢?”
這種挖苦對她來說已經習以為常,冷笑道:“自然要攢!一個姘頭,今天不知明天……
這句話戎長風最怕聽,知道她今兒是成心尋釁,立刻遞降表,“罷、罷,我不惹你。”
說著,避開她,上樓去了,臨行拿了領帶縛著的布老鼠,一路上樓一路喚玉燈兒,把領帶讓玉燈兒拿去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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