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顯懷的時候,魔尊終於答應帶阿狸去見林泌。
不許和林泌說話,不許被林泌看見,到了人間,不許和除他之外的所有人說話或有所接觸,魔尊說了很多的不許,阿狸越聽越迷茫,“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偷偷看我阿姐一眼,是嗎?”
魔尊點點頭,阿狸長嘆一口氣,無可奈何。有什麼辦法呢,就算是讓她當場肉身死去,靈魂化成那燈火下的飛蛾,只為撲火前去看林泌一眼,她也是願意的。
那是她唯一的血親了。
魔尊於是帶阿狸到了人間。
“這是哪兒啊?”空無一人的青石板街,阿狸茫然的抬起頭,觸目是瓦藍的天空,層層迭迭乳白的流雲,陽光撲在臉上,是一種橘色的暖意。阿狸不由看痴了,魔界的天空時時刻刻都紅的滴血一般,她已經太久沒有見過人間的天空了。
“烏鎮。”魔尊端詳著阿狸微微仰起頭,輕輕對著陽光閉上眼的神情,一時心裡沒來由的煩躁,“天機門的總部就設在這裡,我們潛進去即可。”
他手搭在阿狸脖子上,兩人立刻瞬移到一座青磚黛瓦的庭院內,庭院內竹林鬱郁,細風蕭蕭。
阿狸定睛一看,他倆正站在一間廂房雕刻著海棠花樣的小軒窗下,那窗子是拿銀紅的軟煙羅糊起來的,軟煙羅通透細薄,透過那一層紗,廂房裡的人依稀可辨。
“那裡面的人就是林泌。”魔尊道,“你可以好好看一眼,我施了術,她看不見我們,也聽不見我們說話。”
阿狸的眼淚一滴滴的點在小窗的木格上。她把頭整個湊過去,為了適應窗子的高度,雙腳努力的踮起,一雙小手緊緊攀著窗格的沿兒,指尖因用力而發白。整張小臉完全貼在那層窗紗上,可惜那木窗的雕花太過細密,她只能透過那些海棠花樣的間隙,貪婪的注視著裡面的人。
林泌卻是背對著她的,正和裡面拱手在她面前的天機門弟子說話。
“這件事你辦的不錯,”林泌的聲音不怒自威,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嚴厲,“但到底是年輕,還是毛躁了些,修行上還是要多加勤勉,萬不可疏忽,下個月的鬥法大會,我準備舉薦你參加。”
那弟子聞言神色一凜,身形抖擻,又深深的行禮,“多謝師叔!弟子謹記教誨!”
“下去吧。”林泌擺擺手,那弟子倒退著出了門,畢恭畢敬。
阿姐,你轉過頭啊,讓我看看你。知道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阿狸在心裡急切地呼喚她。
此時屋內只剩了林泌一個人,她似是有些疲憊一般輕輕嘆氣,緩緩伸了個攔腰,慢慢的轉過頭來,就在那一瞬間,阿狸終於看到了她的樣子,她的眼淚瞬間盈滿了眼眶,那張屬於二十九歲的林泌的臉終於和阿狸記憶中模糊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滾燙的眼淚淹沒了一切情緒,阿狸抑制不住的哭起來。
林泌和她長得並不很像,是一張略為消瘦的臉,眉眼鋒利,兩道細眉桀驁的挑起,薄薄的雙唇抿得很緊,下頜的輪廓嚴肅緊繃,阿狸抹著眼淚,只想再多看一眼,把她的樣子深深記在腦海里。她的目光在林泌臉上留戀,是啊,她終於記起來了,阿姐的嘴角是有一顆小痣的,她笑起來的時候,那顆痣也會被那笑意牽動,一顆星星一樣的飛揚起來。
“……阿姐……阿姐……我是阿狸啊……”阿狸小聲叫喚起來,帶著哭腔,如一隻窩在窗沿下的貓。她知道的因為魔尊的施術,林泌根本不可能聽見她的聲音,也根本看不見她,但她還是抑制不住的想要喚她,她有好多的話想要對她說啊,阿姐你知道嗎?阿爹和阿娘都死了,他們生前很想你,咱們家沒了,林著也死了,我被捉走了,我……
魔尊冷眼看著她踮著腳,儘力仰著頭,哭的桃子似的兩個眼睛,既不出手,也不言語。
“阿姐……阿姐啊!……”阿狸呼喚的聲音越來越大,她拚命的晃動那窗格,希望吸引林泌的注意力。果然,林泌皺起眉,一臉疑惑的往窗子這邊走過來,眼看著就要走到她面前了——
下一秒,魔尊捏著阿狸的肩膀瞬移到了街上。
“我說了,你不許和她接觸。”魔尊語氣澀澀的,“你答應我的,我才帶你來。”
“我知道的,對不起。”阿狸慢慢抹掉眼淚,吸吸通紅的鼻子,“我是一時難以自控,並不是成心違背約定。謝謝你,見了她,我的一樁心愿就了了。”
魔尊凝眉看著她,如同收回那潑出去的水一樣,阿狸慢慢收拾起自己的情緒,又變成了淡然從容的阿狸。
她的失控從來都是為了別人,魔尊想,她沒為他像這般失控過,只有那一次,在見到真身的那一刻,流下過一滴眼淚,僅僅是一滴眼淚,就已經讓他欣喜萬分。
不想再想這事,魔尊拽起阿狸,大步走在街上,兩人均是沉默無語。
“林泌她……很厲害嗎?我看到那個天機門的人對她畢恭畢敬的。”阿狸不動聲色的打聽起林泌的事。
魔尊眼角瞥她一眼,還是淡淡開口道,“她在這一代人類中,算是極有天賦的,但實力還有精進的空間,目前倒是可以和我座下較弱的法柱一戰。”
不愧是阿姐啊,阿狸下意識地撫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阿姐可以靠實力與神魔一戰,而自己,苟活在惡魔手中,是生是死,半點不由自己做主。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魔尊眯起眼睛,那雙黃金瞳發出的光也更為凜冽,“你阿姐是不錯,但離人類有史以來最強的異能者還差的遠。”
“那人類有史以來最強的是誰?”阿狸被勾起了興趣。
“伏羲氏。”魔尊直視前方,似乎在回憶起很早以前的畫面,“那是六千年前的事,那時候,還沒有多少人類,伏羲氏一個人解開了七道封鎖,找到了人間通往魔界的大門,隻身闖入魔界,向我發起挑戰。”
“我剛開始是不願意應戰的,覺得只是一個人類而已,不用自己出手。伽藍代我迎戰,他們兩個鬥了整整叄天叄夜,最後,伏羲氏一劍擊敗了伽藍。伽藍是我座下第一法柱,他輸了,我只好應戰。”
“但我和伏羲氏彼此都心知肚明,雖然他是人類中的翹楚,但根本沒有贏我的可能,當時我也被他激起了戰鬥的興趣,所以做出了退讓,十招之內,只要他能對我肉身造成哪怕一絲一毫的傷害,就算他贏,只要他贏了,我就幫他實現叄件事。”
“所以他贏了嗎?”阿狸問道。
魔尊深深看她一樣,伸出右手,手背對著阿狸,“你看到了什麼?”
阿狸細細凝神一看,才發現魔尊右手的手腕上,有一道非常細的淡粉色划痕。
“這就是伏羲氏留下來的。”魔尊道,“到第九招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行了,整個人破破爛爛躺在血泊里,我本就無意殺他,因此第十招的時候並沒有使全力,也就是這一點,被他抓住了破綻,他使了一個詐,很簡單,但卻很有用的小花招,我一時被迷惑,他趁機用匕首在我的手腕上留下了這麼一道。”
“……這也算傷嗎?”不管怎麼看,阿狸都覺得這完全只是一個划痕而已,甚至沒有破皮。
“確實不能算傷,”魔尊收回了手,“但是這不是伏羲氏的錯,是因為他的兵器不好,因此沒能傷到我,最終,我還是判定伏羲氏贏了,我為他治癒了所有傷口,並送給他了一件真正趁手的法寶——”
阿狸想起來了,在東海的時候,魔尊提起過這件事,魔尊將至尊魔刀送給了伏羲氏,當時阿狸還在疑惑,為什麼人類的始祖會接受魔尊的兵器,現在她完全明白了。
“所以後來,你將那刀封印在了東海,而不是收回,因為你認為它屬於伏羲氏,而不是魔界。”阿狸道。
“是的,”魔尊點點頭,“那刀對我來說沒用,我不要它的力量,它只有在伏羲氏手裡才能體現出價值,後來我聽說伏羲氏在人間所向披靡,我想這刀定然也助力不少。不過這事最生氣的是伽藍,”魔尊微微一笑,“伽藍一直以為我要把魔刀賜給他,誰知道半途殺出來一個人類,擊敗了他還拿走了魔刀,他有大概一千年的時間都因為這事非常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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