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樓拉過阿狸的雙手,冷眼往掌心一掃,如同被最鋒利的刀子劃過,沒有太多的痛感,皮肉被割開,出現兩道新鮮的傷口。
鮮血順著指縫溢出,冥樓蘸著阿狸的血液,在長生身體周圍畫下詭異的召喚符。
他雙手猛地合十,周身泛起強勁的魔力迴路。阿狸體內血液奔騰的流水一般從手心傷口湧出,血液被聚集到長生周圍的召喚符上,召喚陣法被祭品的鮮血引發,冥樓開始吟唱:“至高的魔淵之主,地脈之王,請您從混沌中睜開黃金之瞳,聆聽我卑微的請求……”
血液飛速的流失,阿狸半跪在長生身邊,面色慘白,已經神志恍惚聽不清冥樓的吟唱了,朦朧中,她耳畔似乎響起了那少年的聲音——
“你是真的想讓我回去嗎?”
“當然是真的。我願意付出一切,只要你肯回來。”
“……在你身邊,讓我很痛苦。你不該隱瞞我,不該心繫旁人……你令我非常失望。我不想再見到你。”
“長生,我一定會彌補你的,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
法陣的光芒漸漸暗淡,阿狸失血卻越來越多,已經幾乎就要暈死過去。真是意料之中的失敗啊,冥樓想。
那法陣卻倏忽在一瞬間完全熄滅,短暫的寂靜后,金色的魔力迴路驟然從咒符之中噴薄湧出,躺在法陣之中的少年破碎的身體被強大的魔力包裹,在一瞬之間便癒合重塑,冥樓瞳孔震動,周身魔力興奮的涌動纏繞,在那剎那間他便察覺到了,魔尊真身終於完全降臨。
幾乎是同時,還在別處尋找的璧月奴與渡鴉對視一眼,“真身居然降臨了,不可思議……”渡鴉喃喃,對著魔力感應到的方向,兩人齊齊屈膝行禮。
強大的魔力波紋一瞬間海嘯一樣波及了整個三界,天界震悚,在人間,就連角落裡弱小瑟縮的蜉蝣惡靈們都興奮得竊竊私語,一遍一遍虔誠又畏懼地詠頌著魔尊的神威。
***
那強烈的金色光芒讓阿狸睜不開眼,等光芒終於逐漸散去,一個身著玄色黑長袍的巍峨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他比長生高大許多,那樣巍然不動站在她身前,輕易就產生了極大的壓迫感,讓她不敢逼視。可阿狸還是鼓起勇氣緩緩抬起頭,逆著光線,凝神端詳他。
他那狹長的雙眼,輕抿起來的唇,鋒利深刻的輪廓,和長生是極為相似的。但不同的是,他比長生俊美的多,也威嚴得多。那雙狹長的雙眼仍舊沒完全睜開似的,可全無散漫戲謔之感。至尊神邸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樣子,讓人徒然心生畏懼,不由自主想要臣服於他。
他忽然蹲下身來,和阿狸平視。
阿狸這才發現,剛才逆著光線,她沒有看清。他的眸子,是一雙彷彿流金淬鍊凝成的金瞳,金色虹膜中央的瞳孔,並不是人類那樣圓形的一點,而是豎長的。
彷彿是王蛇的眼睛。
阿狸心中一動,憑空生出一絲恐懼。敏銳察覺到她的情緒,那人緩緩開口:“你怕我?”
聲音低沉冷萃,好像化不開的堅冰。
“沒有的……”阿狸下意識的否認,她怎麼會怕他呢?“……是你的眼睛,我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
“生來就是如此。”他睫毛下垂,“不過如果你害怕的話——”他再次抬眸,金色眼睛變成了一雙漆黑的墨瞳,“那就變化一下吧。”
那一瞬間,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響應了一個弱小膽怯的人類女孩的召喚,又為了她的心意甘願遮掩自己地脈之中凝萃出來的雙眼——那眼睛世間獨一無二,是他天生王權的象徵。
“你……”阿狸猶豫道,“……你是長生么?”
長生?這是她給他起的名字嗎?
魔尊閉上雙眼,屬於意念體的記憶在那一瞬間重現在腦海內,但僅僅是記憶的重現,並無參與其中的實感。可伴隨著記憶,無數紛雜的情緒仍讓他有些煩躁。原來如此,一個渺小的人類竟然不自量力的給他命名了,真是恥辱……“長生”——他本就是恆常的,難道還需要這麼個卑微的名字嗎,看來他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一點教訓。
重新站起身來,他隱隱帶著怒火,阿狸一時無措,只見那人高高的俯視她,下頜線條冷硬,彷彿一根手指就能把她碾死,可那目光卻又突然定格到她手心的割傷和肩頭未愈的傷口上,看不出情緒。
“……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他語氣中沒有任何起伏。
“……好吧。”阿狸不明所以,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隱隱發怒,更不明白為什麼又平靜下來。他既然沒有拒絕這個名字,大概長生還是影響了他,這算是一件好事,她心裡這麼想著。
不再注意她,魔尊回頭看著虔誠拜倒的冥樓,“你們都先回去吧。”
冥樓詫異:“您難道不回魔界,重返您的王座嗎?”
魔尊並未答話,可他的眼神淡淡穿過他,卻並不在他身上聚焦,彷彿在看他身後的什麼東西一般冷漠。
冥樓立刻明白自己說錯了話,真身已經降臨,他在人間還是在魔界,王座都只屬於他,他一樣可以掌控一切,在哪裡又有什麼分別?冥樓遂道:“屬下僭越,即刻返回魔界,恭候您的歸來。”言畢,便瞬間消失。
“我們也該走了。”魔尊對仍半跪在地上的少女說。
“去哪兒?”阿狸驚異,過多的失血已經讓她站起來都困難了。
“我在人間重現的事已經三界盡知,不出所料的話那些烏合之眾應該立刻就會殺過來。你現在這麼虛弱,顧及著你,我也沒法施展力量。現在就坐船,去東海,我正好要取回遺失在人間的佩刀。”
“……這簡直毫無徵兆,阿狸怔然,她斟酌著詞句道:“這也太突然了……如果真的必須要走的話,至少請給我一些時間恢復體力……或者,你是不是可以自己走?”
魔尊依舊面無表情,可是阿狸敏銳的察覺到,那種威壓似乎又聚集在他周身,“……你是我的血祭,一旦離開我太遠,你就會頃刻暴死。還是說,你甘願被我的敵人捉走,好讓他們來威脅我?之所以要坐船去東海,就是考慮到你現在失血過多,還很虛弱,否則我就瞬移將你帶到東海了。”
竟是這樣嗎?遠離魔尊血祭就會死?阿狸震驚,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獻上靈魂與肉體……她已經永遠無法脫離他了,契約的繩索已經將她完全束縛,她的命運不再屬於自己了。
在那一刻,她想到了李寄羽。
原來在做出成為血祭這個決定的那一刻,她不光獻上了自己,她還獻上了和寄羽的未來。
阿狸忽然心臟絞痛,為了長生,不管讓她做什麼她都絕不後悔,可她本意絕不是傷害寄羽,然而寄羽還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時候就被她不可避免地傷害了。
想起寄羽爽朗的笑容,她膽怯而羞愧,他還什麼都不知道,應該還在等她的消息吧,而自己……竟連當面和他告別的一絲勇氣都沒有。
顫抖的雙手從頸間摘下那枚雙魚玉環,輕輕放在地上。她不配擁有這東西,她配不上寄羽的情誼。寄羽……他值得更好的女人。
這一系列動作看在魔尊眼裡,他眼角流露出一絲輕蔑,一把將她從地上撈起,面無表情的橫抱在懷裡。阿狸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是天旋地轉般的一瞬,兩人竟然已經站在一艘緩緩駛向東海的大船甲板上。
失血過多,心力交瘁,加上被迫瞬移的巨大衝擊,阿狸應聲倒地,哇的一聲嘔出一大口鮮血,徹底暈死過去。
好男人下線,狗男人上線。
劇情進入東海篇。
作者在想要不要寫一個解釋人設的話癆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