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外,天已經完全亮了,春寒料峭。阿狸還只穿著一身睡覺時的單薄小衣,愣愣站著,竟也不覺得冷。
璧月奴見狀,將自己的長至腳踝的白狐皮斗篷裹在她身上,只見一滴眼淚,從阿狸晦暗的右眼溢出,劃過她臉上的傷疤,一路聚到尖尖的下巴上。
“走走罷。”
“阿狸,或許你現在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悲慘的人,你看你,沒了爹娘,死了親弟弟,族人被全滅,容貌也毀了,好不容易有個相依為命的人兒,卻又是個惡魔,註定要離開你。”璧月奴聲色依舊鶯啼一般婉轉,彷彿說的不是身邊人的事,倒是台上的戲文似的。
阿狸彳亍在她身畔,好似根本沒聽見她說的話,神情依舊惶然。
“但是我想說的是,這世上,比你悲慘的人可大有人在呢……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放手,好過以後受千倍萬倍的折磨。”
“……你又不是我,”阿狸聞言,死魚目一般的眼仁兒直視璧月奴的雙眼,“你怎麼懂我的感受?”
璧月奴一愣,隨即竟掩面咯咯笑出聲來。
“阿狸,你知道你十四歲那年我為什麼救你嗎?是因為你的掌紋,我偏是個極善看相的,可你的掌紋,我卻只能看到過去十四年的經歷,完全看不到未來的樣子。你的命運,在你完全不知情的時候,就已經被一份強大神秘的力量徹底干涉了……果不其然,前日我再次看你的掌紋,已經發生了變化……你的命途被御尊改寫了,如果你現在還不回頭,終有一天,他會徹底掌控你,用你的血肉做他王權的祭品……我說這些本已經是僭越,至於你聽進去幾分,那是你自己自己的事。”
“可是長生他……我們如親姐弟一般,我是知曉他的心性的,他是個好孩子,他絕不會……”
“阿狸,或許你不相信,但是,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理解你的人。”璧月奴打斷阿狸的話,雙手捧起她淚水漣漣的臉頰,“我和冥樓,渡鴉他們不同,他們天生就是惡魔,我則和你一樣,曾經也是個人類。”
“阿狸,人魔疏途,該放手時就要放手。你或許真心把御尊當作弟弟,可御尊真的把你當姐姐嗎?這可不一定。記住,如論如何,惡魔終究是惡魔,和惡魔纏鬥的下場,要麼身死神滅,要麼,則如同我一般——”她忽地湊近阿狸,兩人近乎面頰相貼,阿狸只見璧月奴容貌仍是桃花一般嬌嫩,可神情卻悲戚滄桑如同老嫗,“——墮落成另一個惡魔。”
醫館內。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你們可真有意思,”渡鴉嗤笑,“你和璧月奴以前不是仇人么?怎麼現在也如此默契了?”
冥樓仍專註封印之法,並未答話。
渡鴉討了個沒趣,又自顧自說起話來,“你們也挺無聊的,一個人類小姑娘而已,大不了一刀砍了,何必苦苦相逼?”
“我要是敢動她,御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我。”冥樓道。
渡鴉噗嗤笑出聲,又道,“聽你說的時候我還不信,今日見了竟果真如此。只是沒想到恆常自在的魔界至尊竟也陷入情網……我一直還當他是塊石頭,聽說過鐵樹開花,誰知這石頭如今也要開花啊?”
冥樓瞟他一眼,“不要妄言。”
渡鴉不忿,稍頓,“我看那人類小姑娘不錯,靈魂的色澤很漂亮,激起了我的食慾。如果哪個人類要用血祭召喚我,能獻上這樣好成色的祭品倒也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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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鴉:神魔面前我逼逼賴賴嘴炮輸出,人類面前我畏畏縮縮只會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