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婕妤想了想也對,自己進宮已有些年月,自小哥哥甚是疼她,如今身為婕妤,哥哥陳術還是在禮部,做著一名小吏,抄抄寫寫,想想實在有虧於他,平日里又不好向老頭兒特意提起,梅承雪這法子倒是妙,免去了一些羞於啟齒的麻煩。
忽然一想又不對,妖笑著對梅承道:“妹妹!你姓梅,你哥卻姓王,兄妹兩人兩個姓,這事倒透著新鮮啊!” 那個王輔,生的身材勻稱,極是俊美,琴棋書畫,詞艷曲,描眉畫目,諸般閨房手藝,俱是拿手,只是不會做正經事,為人不文也不武,本為梅承雪在揚州的相好,平日里詞來曲去,頗為相得,只是梅承雪的贖身身價太過嚇人,王輔雖是心癢難撓,但上有老爹在堂,下有妻室掌家,卻從哪裡湊來那一大筆銀子? 梅承雪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兩人雖好的蜜裡調油,但王輔一天不把她贖出青樓,她就一天不讓他碰自己的身子,始終這麼吊著他,以圖人老色衰之時,有個歸宿。
她除了沒有羞恥心之處,也是飽讀詩書的才女,六藝俱通,聞陳萱華問起,卻不慌張,臉不紅心不跳的笑道:“姐姐也是恁的多疑!漢時有個漢武帝,他的生母姓王,而他生母的哥哥卻姓田,姐姐說這又是怎麼回事!” 漢時的武帝劉徹,生母王美人,和她的哥哥田汾,本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晉朝女子喪夫,為求活路,再嫁他人為妾,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情,梅承雪這麼一說,陳萱華只道王輔和她,也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卻不敢想象,梅承雪膽大妄為,竟然想把自己昔日的舊相好,弄進朝中來做官。
陳萱華笑道:“原來如此!妹妹幼年之時,生活定是凄苦,姐姐不該提起這些舊事,惹妹妹傷心的!” 梅承雪假意大度的笑道:“不妨事!老頭兒面前,我們就先依你哥哥之計,修整那些在背後亂嚼我們姐妹舌頭根子的,再互相保舉我們各自的哥哥!” 老皇帝一覺睡醒,已經是紅燭高照,窗外夜色瀾姍,細雨索索,伸手一摸,兩個美人都不在身邊,不由問道:“兩位娘娘哪裡去了?” 階下跪著的侍女急道:“兩位娘娘在蘭亭說貼已的話,奴婢這就去請!” 老頭兒對美人兒的心事,大是好奇,急道:“替朕更衣,不必驚撓她們,朕悄悄的前去!聽兩位娘娘說些什麼!” 蘭亭中,曹斷一身黑色勁裝,如夜梟般的鉤住亭檐飛角,低低的道:“來了!就在拐角邊的假山後面!” 說罷一閃不見。
蘭亭中,兩名絕代佳人秉著一支紅燭,披著軟襲,手拉著手,輕輕的哭泣。
梅承雪道:“姐姐!不如我們死了吧!以免連累聖上!” 陳婕妤道:“妹妹此言,也是一個辦法!只是姐姐捨不得丟下皇上一個人,若是我們姐妹去了,自是可以擺脫煩惱,但陛下豈不是傷心欲絕,姐姐想到陛下傷心的樣子,就心如刀割!” 梅承雪道:“陛下待我們姐妹,恩寵有加,我也捨不得丟下陛下,但那些宮人如此說我們姐妹,妹妹實在是難以自處!不如妹妹自去!姐姐留下好好侍候陛下吧!” 陳婕妤一把拉住她的手哭道:“妹妹若去,陛下必然傷心,留下姐姐一人活在這個世上,又要安慰陛下不為妹妹傷心,又要獨自面對那些嫉妒宮人的誹謗,叫姐姐怎生是好?罷了!不如也隨妹妹一同去了王凈!” 梅承雪哭道:“這蘭亭之下,就是鏡山湖,我們姐妹一同躍下,片刻之間,就沒有了一切煩惱,只是可憐了陛下一人!” 陳婕妤站起身來,整了一整身上的毛裘披風,牽了梅承雪的小手,道:“既是這樣,我們不如就趁著陛下熟睡之時,一下子了斷吧!若是再見了陛下龍顏,姐姐就捨不得去了!” 梅承雪點頭道:“姐姐說的是!” 當下兩位絕代佳人,手牽著手的站起身來,轉出蘭亭,慢慢的走向亭外的斷石邊立定,再走一步,就是滾滾的鏡山湖水,只消這麼輕輕一縱身,從此就香消玉殞。
躲在暗處的老皇帝大急,手腳發起抖來,邁動不得步子,又不敢冒冒然的大喊大叫,怕反驚了兩位美人,失足跌了下去,自己又不會功夫,更不可能合身撲上,來個英雄救美,小聲急道:“哎呀呀!我的小美人兒啊!有什麼事,你們兩個木瓜對朕說就是了,這天底下,還有朕辦不到的事么!” 正沒奈何之時,身邊忽然有人輕聲道:“內廠馮先,見過陛下!” 老頭兒一看,一個一身黑衣黑靴黑帽的太監,跪在地上施禮,急搖手低聲道:“切莫大聲,若是把兩位娘娘驚得失足跌下去,朕殺光你全家!你個腌雞,怎麼會在此時此地出現,說——” 馮先磕頭道:“回稟皇上,內廠負責監視深宮內的嬪妃美人以及宮女內侍的一舉一動,以免有不利於皇上的事發生,今夜掌燈時分,奴才發現兩位娘娘,不帶一名宮女,悄悄的跑出了披香殿,認為可疑,就跟了出來,不想聖上駕移來此,不敢不朝,因此現身磕拜!”第一卷:阻塺密布 第土七章糊弄君王急得直想罵娘,一腳踢在馮先的額頭上,低聲怒道:“這會兒還參見你個頭,快去將兩位娘娘攔下!” 馮先吃痛,卻不敢出聲,小聲道:“只奴才一人,恐不能同時救下兩位娘娘,陛下可要想好了,須捨得一位才好!” 老皇帝再也忍不住,上去又給了馮先兩個耳光,恨道:“你爹跟,朕要宰一個,你個奴才想好了,是留你爹還是留!” 馮先裝傻磕頭,哀聲道:“皇上若要殺人,就殺奴才吧!奴才爹娘只是鄉下人,從未到過京城,奴才情願千刀萬剮,只求皇上開恩,放過奴才的爹娘!” 老皇帝搓手道:“蠢東西!朕是說這兩位娘娘,俱是朕的心頭肉,少了一個,朕都心痛!你須想個法子,將兩位娘娘一同救下!” 馮先故做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皇上聖明,是奴才愚蠢,奴才來時,發現以前西廠的曹公公,正在不遠處,這兩位娘娘,看來還是捨不得陛下,一時半兒還不忍心跳下去,陛下千萬不要驚了她們,奴才去去就來!” 老皇帝道:“朕更捨不得她們,你快去叫了曹斷,救了兩位娘娘,朕大大有賞!” 馮先應了聲,悄沒聲息的去了,曹斷早在左近等候多時,兩個武藝高強的太監悄沒聲息的繞至斷石前,曹斷小聲道:“娘娘!我們兩個就在你們的腳前,你們可以跳了!” 曹斷、馮先的武藝,兩個妖精放心的很,陳萱華聞言,停止了哭泣,兩人背對著皇帝,聽聲音是在哭,嘴邊卻在笑,一齊妖妖柔柔的道:“陛下!我們來生再見吧!” 說罷手牽著手,一齊跳了下去,遠處老皇帝在假山拐角邊看的仔細,大叫一聲:“千萬不要!” 一個倒栽,跌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曹斷、馮先早接住兩個美人,輕飄飄的落在鏡山湖岸邊的春草上,雙足一點,復又抱著兩個輕若無骨的佳人,回到蘭亭邊的斷石上,再看老皇帝,真是昏了過去,人事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