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鈴對這次約會很重視,她化了淡妝,穿了一件水藍色的連衣裙,搭配白色軟底單鞋,沒有像平時上班那樣背雙肩包,而是精挑細選了一個奶油色小拎包。
她原本是一個不愛外出的人,更不會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外出,席臻卻打破了她的習慣和原則,成為例外。
森林公園門口人來人往,一眼望去全是人,天上也不見清凈,五顏六色的氣球和風箏爭先恐後霸佔領空,笑聲喧囂。
席臻從人群中走來,笑著朝她招了招手,“我們走吧,買好票了。”
白筱鈴笑了笑。
含蓄禮貌的笑,帶著幾分自我鼓勵的意思,這是她第一次和異性約會,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有膽子這麼做,想來,大概因為他身上有種似有似無的熟悉感。
席臻動作自然的握住她的手。
他長得精緻漂亮,手掌也柔軟細膩,全沒有男人的粗糲感,只是溫柔的牽引。
白筱鈴覺得兩人的關係應該還不足以親密到牽手的地步,不過,等穿過檢票處,到了不那麼擁擠的地方之後,席臻便鬆開了她。
剛才可能是擔心兩人走散。
兩人沿著林蔭大道向前,不遠處是划船比賽的賽點,人海如潮,遮擋了視野,看不到河道。
席臻帶著白筱鈴往另一條路去。
離河道越遠,遇到的人也越少,因為比賽,今天大部分遊客都集中在河道兩岸。
不過這些,白筱鈴不太在意,她滿腦子都在想席臻之前對她說過的話,忍不住打破沉默,問他:“上次為什麼提前走了?”
席臻看她一眼,漂亮的眼眸似笑非笑,“因為我不需要治療。”
啊?
這個回答讓白筱鈴一頭霧水。
不需要治療,幹嘛來參加互助小組?
“小鈴,你的父母吃草嗎?”席臻問她。
白筱鈴搖頭,“我是孤兒,沒見過親生父母。”
“這樣啊……”席臻輕輕頷首,繼續向前走。
白筱鈴的腳步微頓,落在後面,狐疑注視席臻的背影,想了想,快走幾步跟上他,問:“上次你說我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些什麼嗎?”
“那個啊,一會兒再告訴你。”席臻拉起路邊的黃色警示隔離帶,彎腰鑽了過去,“過來,走這邊。”
白筱鈴被他唬了一跳,瞪大眼睛,“那、那邊不能去!”
森林公園是在自然地貌的基礎上建起來的,雖然沒有危險的野生動物,但一部分樹林泥沼被圍了起來,防止遊客誤入發生危險,同時也為了保護生態環境。
席臻施施然站在裡面,微笑看著她:“小鈴,你尾椎骨的位置,是不是有塊疤?”
白筱鈴雙眼圓睜,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
“想知道的話,就進來吧。”席臻轉身,朝樹林深處走去。
“喂!”白筱鈴著急,“你等等!”
繁茂枝葉遮住了席臻的身影,如果她再不抓緊時間,就追不上他了!
白筱鈴咬了咬唇,看看左右無人,一咬牙彎腰也鑽進林子。
視野陡然變暗——
遮天蔽日的樹冠擋住了大部分陽光,連空氣也變涼,離開平整的水泥地面,腳下觸感柔軟而不平整,是泥土混著碎石枯枝的觸感。
白筱鈴越走越深,距離遊覽通道也越來越遠,而席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等、等一下!”白筱鈴邊追邊喊,“席臻,你等一下!”
席臻非但沒有停,反而移動得更快了,那抹白色身影如鬼魅般在密林里穿梭,時隱時現,她不得不加快速度!
尖銳的枝葉劃破裙擺,石塊埋在草叢裡硌疼腳底,她的小拎包也在奔跑住晃蕩不停,包角在腰間摔打,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惱怒。
白筱鈴緊盯著前面那個身影,咬住下唇,有些生氣。
任誰這樣莫名其妙的跑個不停都會生氣吧?她想要的是一個答案,而非愚弄!
“席臻!”白筱鈴提聲問,“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裡去?!”
席臻的身影消失在樹后,她眼前猛地一亮,不禁閉眼,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跑出了樹林,眼前是一大片蔥蘢的綠草地!
不是人工種植的草坪,沒有修剪的痕迹,沒有殺蟲劑的異味,是一片充滿大自然野性的天地!
說起來可能有些好笑。
因為這一刻她怒氣全消,全身上下幾乎每個細胞都像浸泡進陳年佳釀里,濃烈的青草香充溢所有感官,哪怕只淺淺吸一口氣,也醉熏得不能自己。
白筱鈴,實實在在的怔住了。
“喜歡嗎?”席臻不緊不慢脫了鞋,赤腳踩在草叢裡,閉眼深深呼吸,而後平靜看向她,“無論在城市中生活多少年,無論被馴化得多麼適應現代科技,我們對自然的嚮往永遠不會消減,這是融在血液里的東西,你無法逃避,因為你無法違背你的血,你的基因。”
他朝怔愣的白筱鈴伸出一隻手,“過來。”
白筱鈴的目光遲疑著,落在他那隻手上。
席臻看著她,溫和笑意里有幾分無奈,“小鈴,即使我不說,你應該也有感覺,我們是同類。”
白筱鈴愣愣的,張了張嘴,卻不太能發出聲音,此刻她的肺腑間全是滋養,舒服得嗓子眼連同思緒一起凝滯,失去語言。
“你以為自己和身邊的人格格不入,是因為異食癖嗎?不是,那不過是你潛意識為自己找的借口。你膽小、懦弱、孤僻,是因為你一直生活在一個無法給你安全感的環境里,壓力與日俱增,卻沒人教你如何應對,於是你只能靠吃草勉強維持,否則你遲早有一天會崩潰。可惜……”
席臻輕輕嘆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坐下來。
“可惜,你應該在出生的時候就做了切除手術,不僅切掉了尾巴,而且把最重要的腺體也一起切除了,否則,哪怕只是在人群中路過,我也能認出你。”他說道,“這是異性相吸的本能,幸好,現在找到你不算太晚。”
白筱鈴的思緒艱難如同在泥濘中行進,“那……我們,到底是什麼?”
“妖族。”席臻清晰的在她耳邊說,“我們是,兔妖。”
他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肌膚上,讓白筱鈴本就暈眩的腦子更加不清醒,口齒也不清:“我們……是兔子?”
席臻失笑,“不是,但確實有些關聯,就像人類與猿猴,你不能因為覺得它們相像,就把猿猴認作人類。”
白筱鈴迷迷糊糊的點頭,“原來……我……是妖怪啊……”
席臻覺得她現在的模樣格外可愛,伸手撩開她臉頰上的碎發,笑著說:“這裡的貓尾草太多,你大概沒接觸過這麼濃郁的氣味,就像住在高海拔地區的人來到平原后容易產生醉氧,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
他側身離近些,伸手抬起白筱鈴的下巴,深深凝視她,他眼眸似有一汪清泉,溫柔如水,而後這雙眼睛緩緩閉上……
唇與唇即將相觸的一瞬間,白筱鈴忍不住扭開臉,於是那個吻落在了她的耳朵尖兒上。
霎時,一陣酥麻沿著尾椎骨向上竄!白筱鈴面紅耳赤,連耳朵也全紅了!——她的耳朵,比嘴唇更敏感。
席臻微愣,隨後靜靜看她片刻,輕輕一笑,“沒關係,你會慢慢習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