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次為了吃幾片草葉子,偷偷摸摸不說,還要承受著害怕被人發現的心理壓力,可是眼前這個男人,他就這麼輕鬆自在的做著她每天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男人再次看過來,分明瞧出白筱鈴的震驚,一雙美麗明眸彎了彎,笑著說:“味道有點酸,要嘗嘗嗎?”
白筱鈴:“不……不不用了,謝謝。”
男人笑笑,雙手插兜,慢條斯理的走到另一盆綠植旁,輕輕撥弄那些綠油油的葉子。
對方的態度太自如淡定了,這讓白筱鈴不禁覺得,是自己過於大驚小怪。
沒過一會兒,門外又陸續進來一些人。
走在最後的中年男人把門關上,愉快的對大家說:“今天我們又有兩位新同伴加入小組,大家歡迎——”
說著,領頭鼓起掌。
其他人也紛紛鼓掌。
掌聲中,白筱鈴和那個漂亮男人相視一眼,心中瞭然,原來他們倆就是今天的“新同伴”。
因為是新來的,為了不給兩人太大壓力,分享順序被安排在最後。
互助小組的老人先發言,分享自己的恢復程度,和個人心得感想之類。
白筱鈴以前就知道,異食癖患者會吃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不過親耳聽見,還是挺吃驚的。
比如,小組裡有一個男孩愛吃衛生紙,尤其愛吃一種帶印花的婦嬰用紙,可能“婦嬰”這兩個字給人感覺比較衛生。
還有一個人愛吃血痂和死皮,看見別人受傷結痂,會艷羨不已,饞的時候甚至自殘過,然後等著傷口結痂滿足自己的怪癖。
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嬸愛吃香皂,她說自己原來沒有這毛病,四十歲的時候冒著風險生了二胎,之後不知怎麼就迷戀上香皂的氣味,每天在衣服兜里揣一塊,沒事就用指甲摳一點吃。
與他們相比,白筱鈴吃草,就顯得沒什麼奇特了。
輪到她和那個男人分享時,組長笑呵呵的看過來,問:“你們倆誰先來?”
“我先來吧。”那男人微笑著說,“我叫席臻,25歲,平時喜歡素食,後來漸漸不能滿足,開始吃路邊的雜草,試過搜集各種草做成沙拉,但都沒有剛從土裡採摘的味道好。”
“有接受過什麼治療嗎?”
“去醫院做過體檢,身體狀況一切正常。”
組長瞭然的點了點頭,既然不是身體上的原因,那麼就應該是心理上的了。
組長看向白筱鈴,和氣的說道:“輪到你了,自我介紹一下吧。”
白筱鈴有些不好意思,“我叫白筱鈴,22歲,我和他一樣,喜歡吃草……”
大家全都笑了起來。
組長也笑:“這麼巧,你們倆以後可以多多交流。”
白筱鈴靦腆的點頭。
一輪自我介紹后,有工作人員送茶點進來,大家紛紛離開座位,有人喝水吃東西,有人去洗手間,有人叄叄兩兩聚在一起閑聊。
席臻坐在白筱鈴身邊,把手機遞過來,微笑著說:“加個好友?”
“啊,好的。”白筱鈴拿出自己的手機,添加好友。
席臻加了她,發現她的頭像是一棵幸運草,不由得翹了翹嘴角,“你喜歡吃這種草?”
“……還可以。”白筱鈴有點不習慣,將自己隱藏多年的癖好這麼袒露的拿出來交談,不過想到對方和自己一樣,這種不自在的感覺又隱隱消失了一些。
“你呢?”她問他,“平時喜歡吃什麼草?”
“蒲公英草,我喜歡連蒲公英的花一起吃,味道有點甘甜,微微發苦,”
“我也喜歡吃蒲公英草,但是這種草在城市裡不常見。”
“你沒有在家裡種嗎?”
“我只種過貓草,別的植物我都養不活……”
“噢,貓草我也種過,有燕麥種子或者小麥種子就行,還種了提摩西草,你吃過提摩西草嗎?”
“沒有……”
席臻朝她笑笑,“改天請你吃。”
白筱鈴也笑了。其他組員都在討論怎麼控制自己的異食癖,他們倆不但沒提怎麼控制,還在給自己擴充食譜,想想也是怪有意思的。
“對了。”席臻想起什麼,伸手從兜里掏出一個自封袋,遞給白筱鈴,“送給你。”
自封袋不大,是粉色的,有點像餅乾的包裝袋。
白筱鈴好奇的打開它,發現裡面是一枚乾草糰子。
“提摩西乾草。”席臻笑著對她說,“可能沒有鮮草好吃,但是口感也挺不錯,我還在裡面加了蘋果乾片,你嘗嘗。”
“謝謝……”白筱鈴捏著這團草,有些好奇,也有點心動。
她還從未試過吃乾草,不知道會是什麼味道。
下意識的,白筱鈴望了望自己的四周。
席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不用擔心,就算他們看見了,也只會以為你在吃小零食,比如,顏色不太好的魷魚絲?”
“噗嗤~”白筱鈴被他逗笑了。
席臻:“你笑起來很可愛,應該多笑笑。”
白筱鈴:“……嗯?”
席臻:“我剛進來的時候,你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說話也不敢很大聲,感覺你是一個很容易緊張的人。”
白筱鈴神情一滯,握著草團的手指微微縮了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時,席臻輕輕笑了下,說道:“不過也正常,像我們這樣的人,總是膽小又敏感,稍微有點響聲就會嚇一跳,看見陌生人,會緊張也是理所當然的。”
白筱鈴聞言有些發愣,什麼叫……像我們這樣的人?
席臻笑著看她,“看來你還什麼都不知道?”
白筱鈴疑惑的問:“知道什麼?”
席臻移開視線,望向落地窗外的藍天白雲,淡笑道:“改天再聊吧。”
他在白筱鈴愕然的目光中起身,朝門口走去,幾步后停住,“對了……”
斯文優雅的男人轉過身,抬手指了下她手中的草團,“喜歡吃的話,下次我再送你幾包。”
白筱鈴:“謝謝……”
……
因為席臻半途離開,小組討論的後半段白筱鈴有些心不在焉。
腦海中一直在想席臻離開時說的話。
她確實膽小敏感,容易緊張,可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他不過見她一面,是怎麼看出來的?是她太容易被人看透,還是他知道些什麼?
這個人,真是奇怪啊……
回去的路上遇到晚高峰,公交車在車流中走走停停,白筱鈴扶著車上的橫杆,跟著車身搖搖晃晃。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汽油與灰塵的味道,還有人體的汗水,厚重的髮油,劣質皮包被太陽暴晒后蒸騰出刺鼻的氣息。
她的嗅覺一向靈敏,也因此更加想念青草的芳香了。
襯衫長裙的口袋裡有一包乾草糰子,是席臻送她的禮物,白筱鈴想到這裡,有點蠢蠢欲動……
“就算他們看見了,也只會以為你在吃小零食。”
腦海中回想起席臻的這句話,像是壯了膽量,她伸手摸出那個軟軟的自封袋,小心翼翼打開,目光不自覺瞟向周圍乘客——沒人注意她。
白筱鈴把自封袋拿到嘴邊,低著頭,含住幾根草絲……
乾草沒有鮮草的鮮嫩多汁,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烘乾的緣故,草的味道更加濃郁,口感清冽,帶微許苦澀,植物的纖維在齒間廝磨,還有種奇異的快感。
她慢慢咀嚼,細細品嘗,臉上不自覺帶起笑意,越來越快樂,也越來越放鬆。
公交車在行駛,風在流動,她看向車窗外的街景,忽然覺得,像這樣嚼著草,一路搖搖晃晃回家去,是多麼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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