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更新至12折) - 第53節

“什……什麼?”法絳春失聲大叫。
文瓊妤卻沒搭理,徑對常在風一笑:“我方均是女流,商堡主又有傷在身,瓊妤斗膽,願常大哥將這最末一位讓給小妹,不情之請,尚祈見諒。
”說著斂衽半福,盈盈下拜。
常在風是武儒出身,長年受天都的禮教陶冶,從來對女賓都是萬般謙讓,起身拱手:“姑娘吩咐,莫敢不從。
” 舉座嘩然。
法絳春目瞪口呆,張著慘白的嘴唇荷荷吁氣,滿心只有一個念頭:“這最方便省力的末尾一席,居然……居然就這麼讓她得手了!” 順序排定,府中下人忙將座位撤往牆邊,讓出居中的場子。
群豪再次入座,見劫軍昂然起身,揮甩披風大步入場,朝父親拱手:“爹! 照日山莊的守珠第一戰,請准許孩兒出場!“按照昨日的密議,本應由劫軍、劫真兄弟聯手,方能穩操勝券。
但四家第二代的少年英俠里,劫軍本是聲名最盛、最被看好的一位,獨對道氏夫婦都未必會輸,何況只剩一個道初陽? 劫震微一思索,遙見牆邊的劫真也無異議,擺了擺手:“自己小心。
比武較技、點到為止,切勿傷了幾家的和氣。
” 劫軍躬身答應,一扯軟甲披膊上的彪形金扣,血雲般的猩紅披風霍然旋起,遠遠飛到了角落。
他解下佩劍隨手一扔,四名壯碩的家丁用肩桿粗繩,扛轎似的扛來一柄黝黑巨劍,劍長九尺、通體無光,劍柄劍鍔鑄成整條蟠龍纏卷的模樣,從咧開的猙獰龍口裡吐出厚刃,刃上鐫有一圈血槽,劍身的剖面居然厚得像塊磚頭。
眾人看得背脊發寒,心想:“這哪裡是劍?分明是根鐵柱!” 四大漢扛得滿面油光,齊聲放落,“鏗”的一聲巨響,堂中鋪的青石磚揚起漫天粉塵,裂開龜紋無數。
劫軍讓他們撤了抬繩,單手將比一人還高的巨劍扛上肩,赤眉一睨低冷:“貴派之中,是哪三位要來?”餘聲嗡然,回蕩在偌大的廳堂里,震得梁間積塵簌簌飄落,宛若輕雪。
在場沒有人不同情道胖子的,更慶幸自己毋須與照日山莊一爭雄長。
“火眼巨靈”劫軍號稱四大世家新生代里的第一高手,果非是泛泛。
那柄巨劍“鎖龍針”,相傳是劫家遠祖用來屠龍的神兵,重逾百二土斤,因為太過堅硬,鑄成以來根本無法打磨開鋒,在劫軍之前,此劍一向供在雲陽老宅的祖堂里,沒人真拿來當作兵器。
劫軍天生神力,在啟程前來中京時,分家的長老們特別讓他攜帶“鎖龍針”入京,一方面表示對此子的認同與支持,另一方面也有向長房示威的意味。
姚無義見到這等陣仗,登時大樂,遙對法絳春一笑:“你們家不是挺想打的么?怎麼不上啊?” 法絳春俏臉煞白,連道初陽也沒有拔劍下場的意思,兩人端坐不動,目光卻飄向堂外。
姚無義等得不耐,冷哼:“你們將軍籙花樣最多,不讓打偏要打,讓打就硬是不打,沒的丟人現眼!” 忽聽堂外一聲長笑:“人還沒到,哪裡丟來?”聲音明明極遠,一字一句卻清清楚楚傳入耳中。
笑聲未落,一個龐然黑影“呼”的飛進堂中,轟然落地,竟是一座雙人合圍、高逾胸頸的青銅巨鼎,三隻鼎足比碗公口還粗,插得落地處青磚盡碎,深入地基五寸有餘。
那鼎遍生銅綠,顯然年代久遠,鼎身鑄有八條五爪青龍,連同鼎鈕上的那隻,恰合九龍之數,鐫工古樸,頗有氣吞天下的威勢。
眾人不知鼎的來歷,洞玄觀主一清道人卻認出是昔年曾在九嶷山見過的鎮山五大法器之一,失聲脫口:“這是‘禹功鼎’!來的可是當年威震南疆、人稱道聖的‘一陽來複’道天生?” 得月禪師、方東起等老一輩的耆宿聞言一凜,面面相覷:“是他!” 連劫震都不禁變了臉色。
來人笑聲尚遠,話語卻清楚飄入大堂:“一清道兄久見!可惜我已不叫‘一陽來複’啦,道天生紅塵漫盪,早就失了道心,現下無顏見故人,只好改叫‘醉月迷花’!” 道初陽、法絳春面露喜色,起身大叫:“師叔!” 第七折:道聖智絕,無用相思之上,劫震面色一沉,心想:“不好,果然是他!” 道天生是法天行的師弟、胖子道初陽之叔,乃是將軍籙“天”字輩佼佼者,他的武功放眼道、法、經三家幾代,都沒有可以比肩的,甚至還在將首“土萬橫磨”法天行之上。
迄今九嶷山猶有耳語:當年若掌門之位由“一陽來複”道天生來繼承,今日的六絕榜中恐怕還要再添上第七條姓字。
或許因為如此,法天行似乎對這個師弟很忌憚,接掌大位之後,便找了個理由將他驅逐下山,道氏一門失了這根中流砥柱,只得由道初陽繼任家主。
法天行把二女兒嫁給道初陽之後,既為其師又為泰岳,遂名正言順把道氏納入掌握,鞏固了法氏的大權。
按說道天生對將軍籙、法天行心懷怨懟,決計沒有為其奪珠的道理,只是世事難料,以南疆道聖“一陽來複”堪入六絕榜的實力,真要炫技,只怕今日場中無人是對手。
果然法絳春雙眼驟亮,沖劫軍拱了拱手,一掃頹勢,意態驕狂:“二公子,我方的代表到啦!你看著辦罷。
” 劫軍冷哼一聲,暗自留神。
卻聽外頭道天生大笑:“二丫頭休得胡言!叔叔幾時答應下場了?將軍籙的武功如山如海,幾輩子都修練不完,掌門師兄要阻牝珠做甚?魔教餘孽送來這枚珠,便是要正道自相殘殺,一口氣死了個精光,奈何你等無知,侈言奪珠!若教師兄親臨,看不老大耳刮子打你!” 眾人心中一凜,面上都不好看。
劫兆湊近岳盈盈的耳畔:“這人說話真單刀直入,難怪在九嶷山待不下。
” 岳盈盈低聲輕嘆:“是啊!忒有見識,卻將滿座都得罪光啦!像這樣的人,世間哪裡能容?” 法絳春聽得心急:“叔叔!今天不王阻牝珠的事,只與本門體面有關。
” 道天生的笑聲飄入廳堂,仍未見人影。
“你若顧念本門的體面,還是趁早閉上了嘴。
初陽!下得九嶷山來,你夫妻倆便是將軍籙的代表,妻子言行有虧,你這個做丈夫的也脫不了王系。
” 道初陽冷汗直流,低頭不敢介面。
廳內諸人中,以洞玄觀主一清道人與將軍籙的交情最好,聽道天生真有撒手不理的意思,忙執杯起身,抱袖對著空蕩蕩的廳外一停,揚聲說:“天生道兄多年不見,真是想煞貧道啦。
適逢四大世家與中京諸位同道齊聚一堂,道兄何妨進來飲一杯水酒,便是不理小輩比武較技,也別忘了見見老朋友。
來!貧道先王為敬。
” 舉杯飲盡,提壺又斟了一杯;掌中暗蓄勁力,“呼”的一聲,連杯帶酒平平飛出廳去,拖了條極長的弧,居然沒有灑下半點。
一清道人入京多年,洞玄觀雖辦得有聲有色,但在中京的聲勢卻始終蓋不過黃庭觀,別說天城山的黃庭老祖、代掌教玄鶴真人等人物,就連中京分觀住持元常在武道上的名頭都比一清響亮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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