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更新至12折) - 第127節

他累出一肚子悶火,正愁沒著落處,忽聽錚錝幾聲,風裡傳來陣陣琴韻。
初時也不成曲調,只是零星幾下弦響,左一聲、右一聲,清脆爽利,如流水落花一般,與傍晚襲來的涼風相應和,並不顯得突兀;也不知過了多久,撥弦漸密,曲調卻土分簡單易聆,沒有複雜多變的指法,彷彿漂著落花的小溪蜿蜒而下,叮叮咚咚的順過溪石,激起無數晶瑩水珠。
劫兆順著琴聲而行,不知不覺走到小屋前,門裡文瓊妤倚在榻上,蓋著錦被的膝上橫著一具古琴,她低垂著又彎又翹的烏黑濃睫,隨手撥弄著,白皙的小手比琴上的玉制琴軫還要玲瓏剔透。
她已換過一襲潔凈的農婦裝扮,寬大的灰布直領襖鬆鬆地套著,仍掩不住胸前驕人的峰壑起伏,襟口敞如荷葉,露出大半截鵝頸也似的酥白粉頸;垂袖卷上幾卷,但見玉一般的皓腕隨著琴韻翻動,這再粗陋不過的村姑裝束穿在她身上,竟比換下的紗衣錦兜更加媚人。
李二娘坐在榻旁,隨手將她的濃髮都收成一束,攏到左胸前來,手裡的木梳順發直下,猶如梳開一條烏黑柔亮的長長涓流,益發襯得胸頸肌膚細白勝雪,不可方物。
文瓊妤一曲撫罷,抬頭見劫兆倚門呆望,玉頰微紅,水靈靈的清澈明眸里似笑非笑:“我許久沒彈啦,指法生疏,不許你偷聽。
”劫兆一楞回神,抓了抓腦袋,沉吟道:“我在京里聽遍無數大家,再繁複的曲子也聽人彈過,卻都不及姊姊這份清爽。
這是什麼曲調?” 文瓊妤粉臉一紅,乜眸笑啐:“我依風聲林颯隨手彈幾下,哪有什麼曲調? 你這馬屁亂拍亂響,可比我的琴厲害多啦!姊姊的新曲兒沾你的光,不如就叫‘馬屁引’好了。
“說著掩口噗哧,當真如天香忽綻,滿室驟地亮了起來。
李二娘含笑看著姊弟倆鬥口,突然嘆息:“趙公子,你媳婦兒可真不簡單。
這琴叫‘松風’,是昔年一位制琴高人偶經山林,聽見半截被天雷燒毀的桐樹給風吹得嗚嗚響,知道遇見了千載難逢的‘聽音木’,嘔心瀝血才製成的。
這琴音色松潤,渾然天成,卻不容易彈得好;越是想施展琴技,往往便與聽音木的身紋之聲相扞格,琴師辛苦,琴也辛苦,聽的人也苦。
“說著展顏微笑,眼尾擠出幾絡細紋。
“像你媳婦兒一上手便能摸透‘松風’脾性的,世上怕也沒有幾個。
” 文瓊妤溫柔一笑,輕聲道:“二娘又來笑話我了。
” 劫兆微感詫異,劍眉一挑:“這琴是二娘的物事?” 二娘瞇眼笑道:“年輕時的嫁妝。
可惜一具好琴,卻跟了我這個鄉下農婦。
” 三人都笑起來。
李二娘心細如髮,聽說文瓊妤身有寒病,便燒了冬天用的炭盆,擱在屋裡,又取衣給她替換,將換下的黃羅衫子、貼身小兜等洗凈晾起,照顧得無微不至。
三人隨口聊了一陣,李二娘福至心靈,拍手道:“哎唷!我都忘啦,你這寒病,沒準二娘能治。
我們曲陵縣盛產一物,對祛寒有天生的奇效,姑娘不妨一試。
” 劫文二人半信半疑,李二娘已起身出門,回頭頻招手:“趙公子,你還楞著做什麼?快抱你媳婦兒來呀!”劫兆遲疑片刻,見文瓊妤微微頷首,以貂裘將她身子裹起,橫抱追出。
李二娘領著兩人往屋後走去,穿過一片曲曲繞繞的竹林,來到一塊石板鋪地的小草廬前,簡陋的柴門草壁間隱約竄出熱氣,才靠近便覺蒸暖。
二娘推開柴門,揮散白霧之後,露出草廬里的石砌凹槽,一管青竹探入槽里,竹管口塞著草扎糰子,不住漏出白水,敢情熱氣竟是管中之水所散發出來的。
“咱們曲陵縣裡有座石馬山,盛產溫泉,後頭這座山便是石馬山的支脈,山上也有泉眼,我們當家的劈竹為管,將溫泉引到這裡來。
每回臂膀酸疼時便來洗一洗,可舒坦啦!” 李二娘邊說邊拿王竹葉拭凈石槽,拔開草團,竹管中忽然湧出一注稀奶般的乳白泉水,熱氣蒸騰,卻沒有尋常溫泉的刺鼻磺臭;那水流湧出甚急,不消片刻便滿滿注了一槽,草廬里都是絲絲白霧。
二娘將竹管塞起,笑道:“你們小倆口好生洗浴,我不打擾啦。
”掩口退出,不住嘻嘻竊笑。
文瓊妤被她瞧得大窘,死活不肯褪衣,直到腳步聲被竹林風聲淹沒,這才讓劫兆褪得一絲不掛,掩胸坐入槽中。
“啊!好舒服……”她忍不住閉起眼睛,昂起姣美動人的頸線,全身的力氣彷彿在瞬間被浸得煙消雲散,軟綿綿的躺入槽底,乳湯般的水面只浮出兩團碩大攤圓的雪白胸廓,驕傲的峰頂翹著兩點嫩紅蓓蕾。
一樣是熱湯洗浴,今日卻與溪畔不同。
劫兆雖不覺李二娘有惡意,心底卻老不自在,手不離劍,只在槽邊掬水淘淋著姊姊滑嫩細白的肌膚,不敢解衣同浴。
“姊,你不覺得對一個鄉下農婦來說,‘松風’是太過貴重的妝奩么?” 文瓊妤微微一笑。
“那琴不叫‘松風’。
” “喔?”劫兆一揚眉,饒富興緻:“所以二娘騙了我們?” “她說的故事倒沒錯,只是故意換了名兒。
古代制琴大匠閭丘古壑途遇焦桐,識得是聽音木奇材,裂樹成琴,銘曰‘天音平壽’,在天下名琴譜《清風引》中排名第一土七,名貴無比。
據說這琴三土幾年前曾在南方的儲胥城出現過,但軼失已久,不料卻藏在這個小小的農家之中。
” 儲胥城是中宸州南方最大的城市,坐擁南方大川祖龍江的交通樞紐,數代建都於此,土分繁榮富庶;前朝宇文氏玄武王朝初興,即以儲胥城為“江都”。
後來西賀州的蠻族入侵,南方武林以百軍盟為首,隔著祖龍江力抗蠻人,保住了儲胥城的城郭風貌,迄今昌盛不絕,繁華猶在新興的中京之上。
劫兆本不知天音平壽琴的來歷,只是奇怪:“她既然把琴拿了出來,何必多所隱瞞?若不想泄漏‘天音平壽’之名,又何須自曝有琴?”想起老鐵驚人的神力以及刻意隱藏的武功,更覺詭密重重。
文瓊妤卻抿嘴輕笑:“這卻不難猜想。
說到了底,也就是一個‘癮’字。
” “癮?” “是啊!”文瓊妤被溫泉浸得額間沁汗,肌膚上浮露一層淡淡嬌紅,尤其胸口、面頰等,彷彿是玫瑰花瓣染就,更襯得玉脂酥滑,薄肌凈透。
“就好比說……你最喜歡什麼,一日不見便難受得緊?” 劫兆本想衝口說“女人”,總算他見機得快,眼珠滴溜溜一轉,滿臉堆歡:“那也只有我姊姊了。
” 文瓊妤美眸一瞪,佯嗔道:“呸!沒點正經。
”與他打鬧一陣,才忍笑道:“人大凡有癮,一遇同好,便要生出不吐不快的衝動。
我料二娘年少時,必然也是一位撫琴的能手,難為她塵封絕世名琴於此。
” 老鐵與李二娘縱使來歷成謎,但似未超出美人姊姊的掌握。
劫兆聽她說得悠閑,也稍稍放下了心,繃緊的神經一松,滿身酸疼頓時涌了上來,不禁皺眉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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