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昏睡時已經被換上醫院的病服。
左手背上插著點滴針頭,膝蓋上纏著紗布,手臂上也有一片擦傷口而擦著藥水,而我的左腳踝也很明顯的用紗布捆了好幾圈,額頭上也有紗布貼著……看來我還真是全身是外傷…… 室內忽然有了另一個男人嚴肅的聲音:「吵什麼?」 我抬頭,是一名四十多歲,體格健壯,臉型方正,又帶著方型厚眼鏡的白袍醫生。
護士們讓開一條路給他,讓他走到我面前。
那名照顧我的老護士著急的說:「方主任,我們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名患者忽然就吵著爬起來,還說要回去。
」 主任問她:「他的主治醫師是誰?」 護士回答他:「還來不及通知陳醫師,病人就鬧了起來。
」 我忍著身上的陣痛,看著眼前的主任醫生:「我要回去,家裡有要緊事。
」 他看著我問:「有哪裡感覺不舒服嗎?」 撞成這樣當然全身都不舒服,不過我還是回答:「沒事。
會死早就死啦。
」 他安靜看著我思考一會,然後從那老護士手中接過我的病歷看好一會,才又看著我說:「……看起來應該只是單純的腦震蕩。
不過腦部傷害這種事有時很難說。
」 我很堅定的說:「我有事,一定要回去,讓我出院。
」 主任看著我:「我會建議你繼續住院觀察幾天。
」 我再次很堅定的說:「我一定要回去。
」 主任醫生開始冷靜的跟我解釋腦傷的事,說我這種情況一定要住院觀察,更堅持要我多住院幾天,因為以院方的醫療立場不能隨便放我離開,有可能我會就這樣出大事。
我當然了解他說的,他也是出自好意,但我實在是沒辦法就那樣將艾莉絲留在家裡,更何況她生病那麼重又完全缺乏自我照顧的能力,總覺得我在這多等一秒、無人照顧又幼小的她就會真正陷入病重的狀態……當然這都是我毫無根據的猜想,不過當時我就真的是那麼擔心。
我跟那名主任講到最後,覺得他不會敢就這樣讓我離開,甚至我都懷疑他會乾脆給我打個鎮靜劑之類的讓我閉嘴,於是我開始在病房中大吵大鬧硬要出院,說他們不讓我出院我就要找齊台灣所有王牌律師告到他們全家跳樓燒炭。
終於,主任醫師他發覺我不會改變心意,才為難小聲嚴肅的跟我說如果真的要出院一定要我簽自願出院的切結書,這樣萬一我有事或後遺症的話他們才不必負責,而且也還是要將我的資料交給警方,讓他們調查那場車禍的責任歸屬。
不論如何,有什麼文件我當然都忍著身上所有傷口的痛簽下去,費用也都一口氣付清,醫生和護士們也只能無奈又無言的交代我不願意住院觀察的話明天一定要回診。
然後我在護士幫助下重新穿好那套已經滿是血跡的衣服,並拿過她們遞上的一堆葯之後就拐著腳自己走出加護病房。
不過我想醫生他們也不會太在意吧,反正說來說去是我的命,又不是他們的命。
這時的我真的是比起擔心自己,更要擔心艾莉絲的狀況…… 拖著腳一拐一拐的,在醫院中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我疲累搭上醫院大門外的計程車。
而一定是我的樣子慘到像隨時會暴斃,衣服上還有一片片斑黑血跡,司機竟然看著我都忘了嚼檳榔,用濃濃的台灣國語問:「肖年耶,李還好吧?」 我從皮包中胡亂掏出一張千元鈔丟給他,告訴他我家的地址,要他趕快載我過去,不然只怕他會把我載回這間醫院的急診室,到時就尷尬了。
然後我開始感覺一陣暈眩,忍不住躺倒在後座上休息。
那司機看著我,然後檢查鈔票是不是真的,就又看了我一眼,很乾脆的把我載回家。
當然路上他一直回頭看我,一定怕我就那樣葛屁在他車裡。
不過我外表看起來慘歸慘,還沒慘到那種程度,只是有點暈而已,我也懶的跟他解釋。
到了家門口,司機趕緊下車幫我打開後座的門,我也拉著車椅被慢慢拉起自己,然後他很好心的還把我扶進家門裡……雖然我一個人絕對還走的動。
他同樣很有人情味的問:「肖年耶,李還好吧?」 我只能對他微笑,然後跟他說我不會有事,又給他一張鈔票當小費,他才離開。
終於,踏進家門的我真的好害怕,非常害怕,害怕艾莉絲已經因為重病又缺乏照料而一個人孤獨的死在房間內…… 我知道自己真的想太多,艾莉絲終究只是重感冒一場,再怎麼說都不至於會出事,但又想到她還那麼小,抵抗力應該還不是很好,更何況都已經三天了,這也絕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我就這樣踏著恐懼的腳步,忍著手臂與頭上的傷痛,來到房門口,舉起依然纏著繃帶的左手,以抖動的手指輸入密碼。
幸好我的大腦沒撞到失憶,不然這種亂數十位數密碼肯定沒人開的了,得找建築工人破牆才行。
鎖牢的鐵門啪一聲打開,但我平時輕鬆就能推開的這道門、現在卻像有幾百公斤那麼重…… 我推開門,踏進去,室內的燈光果然還跟我離開時一樣微亮。
我一直掛心的艾莉絲則一定是聽到開門的聲音,就從小廚房走出來,並且頭髮因為沒有人幫她梳理而有點凌亂,愣愣的看著我,手上還拿著咖哩包。
我想她一定是肚子餓了而正在廚房想辦法弄吃的。
我對她微笑:「艾莉絲……」 艾莉絲看到我,又被我溫柔的呼喚,也不知道是因為我失蹤這麼久才出現或是滿身傷回來的關係,立刻丟下手中的咖哩包,哭著朝我跑過來,還一直叫著:「哥哥主人!哥哥主人!」 然後抱著我的大腿開始哭起來。
她的感冒看來已經自然好了,恢復了健康,這會反而是我看起來病厭厭又體弱多病需要人照顧的樣子……真諷刺。
但我還是忍著身體的痛慢慢蹲下來,鬆了一口氣的抱著艾莉絲安撫,更無力的只能靠著她嬌小的身體。
她抱著我的脖子哭著,同樣一直喊著:「哥哥主人!萌!萌!艾莉絲乖乖!乖乖!……」 她會這樣說,一定是希望能討我的歡心吧,畢竟我總是會很高興的跟她說艾莉絲乖,或是艾莉絲好萌喔。
更何況我相信對她來說,也一定有點像是在她最病弱的那個夜晚就那樣忽然拋棄她,久久都沒有回來,像是不要她了,就像曾經將她出賣掉的家人那樣……因此我只能抱著寂寞又無助的艾莉絲,一直安撫。
想不到,真的是想不到,艾莉絲不過是重感冒,我擔心的出門要去幫她找醫生回來,沒想到會就這樣演變成攸關兩人生死的危險關頭…… 也是因為這次的突發事件,讓我發現這樣對艾莉絲太危險了。
今天是我運氣好沒被撞死,還能活著回來,不然艾莉絲恐怕就真的要跟我一起陪葬,一個月後在這沒有密碼就打不開的房間中活活餓死,屍體更要好久之後才會被前來查封房子的官員猛然發現…… 更何況艾莉絲太乖了,乖到恐怕就算能活著撐到被人從這房間救出,到時也只怕會缺乏自力更生的能力,或是送進孤兒院后因天生特殊的外表而被其他小朋友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