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比起昨天更多人了,情侶相擁道別,父母送走遊子,出發大廳每一處都上演著離別。
韓哲鬆開行李箱拉杆,捧起谷音琪的臉,吻落在她的唇上。
很輕,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擦過平靜湖面。
可盪開的漣漪一圈又一圈,直達谷音琪心臟。
她伸手勾住韓哲的脖子,拉他彎下了腰,舌尖如蛇游進他口中,加重了這個吻。
旁人的口哨聲打斷了將近半分鐘的吻,韓哲耳朵都紅了,當下滿腦子都是“把機票改簽”、“再多留一晚”的念頭。
谷音琪臉也很燙,彷彿知道韓哲在想什麼,她拍拍他的腰,提醒道:“你要回去上班了,好好工作,這樣周末才不用加班哦。”
韓哲緩了緩氣息,點頭道:“好,那我進去了。”
“嗯嗯,一路順風。”
接下來的兩天,有皮條客跌落樓死亡的事在幾個群里被人陸續提起。
主要是沒有公開身份的那個嫖客惹眾人猜疑,光是姓氏和職位都有好幾個說法。
谷音琪悄咪咪地偷窺,姓陳的榜上有名,但因為有其他人名被推出來混淆視線,所以討論度沒有很熱烈。
至於死掉的皮條客姓甚名誰,是死是活,可能只有谷音琪和其他通過阿超接客的姑娘在意了。
哦,還有那些客人。
現在收到風聲的,應該都和她一樣,把阿超給刪了。
有人說這次是上面的人要殺雞儆猴,有人說這段時間先低調辦事,等風頭過去了再開工。
谷音琪認識的其他同行裡面沒有人是跟阿超的,她只能跟元莉說起這事。
元莉讓她放一萬個心,要抓也是往上抓,怎麼會來撈她們這種小蝦米。
谷音琪覺得自己就和那些拔屌無情的岔道男沒什麼兩樣,但沒辦法,她總不能留著阿超的聯繫方式,等著讓人找上門。
大年初六,元莉回來了。
她還是沒能勸說她母親離開,一個人回了鷺城。
當晚她約了谷音琪到她家喝酒,只有她們兩人的局,元莉以前在夜總會摸爬滾打,自稱“千杯不醉”,谷音琪也沒見她喝醉過,可這一晚,元莉喝得面紅耳赤,吐了兩叄次。
被姐妹背叛時元莉沒哭哭啼啼,上次在夜店讓人羞辱時她也還能昂首挺胸,但這一晚的元莉哭得像個小孩。
紙終是包不住火,元莉下海和被包養的事不知怎麼就在村裡傳了個遍,謠言添油加醋,胡亂編排著元莉在南方的靡亂生活。
繼父一邊花著元莉寄給元母的錢,一邊又嫌元莉的名聲差,遷怒在她母親身上。
最讓元莉傷心的是元母的態度。
她一心想拉母親起來,母親卻甩開她的手,叫她沒事就不要再回村裡了,別人看見她,又會有風言風語,只會更惹怒那個男人。
元莉哭著罵自己好賤好賤,都被嫌棄成這樣了,臨走時還是硬塞了一個紅包給母親。
谷音琪一直安安靜靜做元莉的樹洞,直到元莉哭累了,話都說不清楚,谷音琪才扛著她去卧室。
拿熱毛巾給元莉擦臉上的口水眼淚時,谷音琪聽見她細聲啜泣。
琪,我回去那天下了雪……
來了南方后我就沒再見過雪了……好多、好多好多年了……
醫院旁邊有一片空地,我見有些小娃娃在那堆雪人,就也去堆了一個,以前我堆的雪人老好看了,腦袋瓜子又大又圓……
離開的那天出太陽了,經過空地,我那個雪人早就融化了,被踩得好臟,好臟……
回不去了,琪,我回不去了……
谷音琪等到她睡得踏實才離開了卧室,去浴室把毛巾搓洗乾淨時,才從鏡子里看見自己的眼眶有多紅。
大年初七,阿超的事情熱度慢慢降下去,群里有了更新的話題。
谷音琪想了想,這說不定是佛祖還是媽祖娘娘的旨意,提醒她阿彌陀佛回頭是岸。
御景那套公寓正好還有一個月就到期,她如果不再干這行,那公寓就無需續租了,她可以回奶奶那住,也可以回學校宿舍里住。
吃過午飯,谷音琪回了趟公寓,打算趁著有空,先整理一下東西。
過年前她有抽空過來打掃衛生,所以屋裡還挺乾淨,她開窗透氣,走進卧室想先整理衣櫃。
一打開,一眼便看見掛著的男士西裝。
是馮蝶出事那晚,韓哲借她穿的那一件外套,從乾洗店拿回來之後就一直掛在衣櫃里,還沒還給他。
谷音琪整理出一些衣服,裝滿兩個帆布大號購物袋,還有部分較舊的衣服也挑揀出來,準備之後一起送回收。
這時接到了姑姑打來的電話。
紀瑩也要開學了,谷麗讓她幫忙安排一下紀瑩回家的事,谷音琪應承下來。
“啊,還有,琪啊,我想……”
谷麗有些吞吐,谷音琪等了一會才聽到她說,“我想讓阿嫲搬回來島上住,你看可不可以?”
“啊?”谷音琪擰眉,聲音沉了下來,“怎麼突然要阿嫲回去?”
“你不是說阿嫲有那個蝦米……蝦米障礙?”
“……認知障礙啦。”
“對對。”谷麗嘆了口氣,繼續說,“哎,那個是我老母,我也想多照顧照顧她。而且你接下來要忙畢業的事,沒那麼多時間能陪著阿嫲吧?”
谷音琪咬了咬唇,沒考慮太久,拒絕道:“我不同意。”
她踱步到客廳,語氣有些強硬:“姑姑,你難道忘了為什麼我把阿嫲帶在身邊?阿嫲年紀那麼大了,受不得委屈。”
電話那邊安靜片刻,谷音琪回想當初,心裡還是有一陣刺痛。
父母出事之後,沉大妹沒地方住,谷麗把老人接回家暫住,谷音琪那時忙著學業和各種打工還債,分身乏術,以為阿嫲住在自己女兒家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直到紀瑩發信息來跟她講,阿嫲情緒不大對勁,她才急忙回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