竄起的火苗舔吻著鍋底,粥水蒸騰起的水汽模糊了視線。
谷音琪一圈圈攪拌著香粥,大衣口袋突然震了一下。
經紀人阿超發來的信息。
信息里是她元旦飛滬市的機票詳情,而客戶的聯繫方式,等落地時阿超才會發給她。
阿超還給她訂了商務艙。
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來回機票阿超肯定算在費用內,但谷音琪倒是巴不得阿超給她訂經濟艙就好,剩下來的錢還能夠小半個月的飯錢。
不過這也是一種套路,讓姑娘們多拍幾張高大上的照片,好讓阿超拿去當“模特卡”和宣傳廣告,這樣還能順勢提高姑娘們的身價,令客戶覺得他手裡的姑娘不是些什麼臭魚爛蝦。
谷音琪回了個「收到」,收起手機,繼續攪著粥水。
*
她等著奶奶她們吃完粥才離開,順手將一次性餐具和奶奶家的垃圾帶下樓丟掉。
藏在駝色風衣里的還是昨晚那件露肩小紅裙,腳上的麂皮長靴和背的包侵略性也太強了,穿這樣去學校絲毫沒有學生樣子,指不定還要給誰落下話柄。Уаóɡùósнù.cóм()
於是她打車回了趟公寓,洗了個澡,換回學生氣一些的衣服。
牛仔褲加寬鬆連帽衛衣,踩了雙球鞋,抓起圍巾和電腦包就又出了門。
大四的課這個學期只剩下零星幾節,但考勤抓得老嚴。
谷音琪出電梯時隔著老遠就看見老教授的背影,她趕緊邁開腿狂奔,衝過老教授身邊時還道了聲“老師下午好老師您慢慢走哈”。
衝進教室后她和幾位相熟的同學打了聲招呼,喘著氣往左側最後幾排的位置走。
最後一排角落的位置果不其然地已經被那人給霸佔了。
寬肩長腿的少年趴在桌子上睡覺,黑色帽衫的帽子往下拉得很低,罩住了景思齊大半張蒼白的臉。
谷音琪見他睡得香,就沒跟他打招呼。
景思齊在「Space」干營銷有一段時間了,手裡的客源積累了一些,像昨晚平安夜這樣的大節日,他從一早就忙得腳底著火。
谷音琪昨晚和他只點了點頭就當打過招呼了,她與客人離開的時候,瞥見景思齊還在二環卡座里給客人遞煙倒酒。
想必他昨晚肯定陪喝了不少,即便已經洗過澡,谷音琪還能聞見他身上繞著淡淡煙酒氣。
老教授進教室后開始點名,谷音琪先提高了八度聲音報到,再等老教授念到景思齊名字時,她壓下嗓子躲在電腦後,替景思齊喊了聲“到”。
從某個方面而言,她與景思齊算是“戰友”,有的時候她人去了外地伴遊,一時半會沒辦法回學校,景思齊會找相熟的師妹來幫她點名報道。
老先生講課的聲音緩慢低沉,大半個教室都昏昏欲睡,谷音琪打了個哈欠,昨晚狠狠歡愛過後的余勁這個時候開始漫了上來,膝蓋彎彎和大腿都像被餵了生檸檬片,酸軟又無力。
她乾脆塞上耳機拉高帽子,趴桌上補眠。
埋在暖陽里的夢雖短卻清晰。
谷音琪坐在草地上,看遠處那在歡聲笑語中緩緩轉動的旋轉木馬。
頂上連串的燈光,是夜色中掛在哪個女人脖子上的珍珠項鏈,珠體泛黃,看上去是在哪個小海島地攤上買的廉價假貨。
音樂也是,喑啞變調地一遍遍唱著,我有一個家,幸福的家。
木馬鬃毛上的白漆脫落,露出內里一小塊爛木頭,重複著一上一下的機械運動,升到最上方時,木馬會劇烈震顫一下,彷彿整個世界下一秒都要它被震碎。
谷音琪離得很遠,卻能看清楚坐在木馬上一張張沒有眼鼻、只剩一彎黑色笑嘴的面孔。
她安靜地放空,直到背後被人拍了拍。
詭異卻熟悉的夢境被拍碎,谷音琪緩緩睜開眼,但沒有即刻起身。
臉頰在小臂上蹭了蹭,她將眼眶裡蕩漾著的咸濕水分抹到了衛衣袖子上。
“該醒了,快要下課了。”後面傳來一聲氣音。
脖子往後扭,谷音琪半張臉還埋在被陽光曬得溫暖的衛衣里,下巴抵著肩膀,朝景思齊緩慢眨了眨眼,示意她知道了。
根根分明的長翹睫扇被陽光浸得半透,少女的眼皮眼角都泛著淡淡的紅,像小孩子都喜歡吃的水晶糖,粉紅色的那顆。
景思齊看愣了幾秒,腦子裡一時無法將眼前的谷音琪,與昨晚夜店裡穿得像份聖誕禮物的谷音琪配對成功。
他稍微移開視線,才繼續說:“你昨晚幾點走的?我忙完想請你喝酒,但找不到你人,是換場了嗎?走了也不和我說一聲。”
“嗯,我去了銀河。”銀河「Galaxy」是城中另外一家熱門夜店。
谷音琪沒那麼傻,到處跟別人說自己的“工作”。
“那你今晚還去Space嗎?我今晚還得忙一整晚,哎,累死了……”
景思齊還趴在桌上,手臂伸直著,指尖正好觸到谷音琪的發尾,卷翹蓬鬆的,也被陽光燒成蜜糖一樣的顏色。
指尖輕撥,髮絲微晃,撓得景思齊喉嚨一絲絲髮癢,昨晚被煙酒刮傷的難受似乎都緩解了一些。
谷音琪打了不知道今天第幾個哈欠,才點點頭,道:“你加油呀,趁著年底沖一衝業績……”
景思齊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好啊,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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