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質地上乘,從昨晚到現在被她穿了這麼長時間都沒落下幾道皺痕。
家裡沒有寬肩衣架,谷音琪索性把它平放在沙發上,準備等明天回來后再送洗。
她把昨晚的衣服和內衣都換了,再重新收拾了一套裝帆布袋裡,洗漱包也帶上自己的,剛想出門,收到紀瑩的信息。
早上谷音琪快陷入沉睡模式之前給表妹發了信息,說她今天有點忙,沒法過去奶奶家,麻煩紀瑩這兩天幫忙陪一下奶奶。
奶奶最近的身體檢查雖然暫時沒什麼問題,但谷音琪還是按王醫生說的,每天都給老太太安排一些簡單的運動和練習,她自己做了個日程表,便同時把表格發給了紀瑩。
許是看出她有多在乎奶奶,紀瑩也很認真地同她彙報奶奶的最新情況。
這個時候奶奶正在午睡,小姑娘問谷音琪如果叫外賣的話要怎麼填地址,她看見附近有一點點,想點一杯試試。
她說東山島上也開了一家“一點點”,但同學都說那是假的。
谷音琪樂得直笑,小姑娘真可愛。
她把奶奶住處的詳細地址發給紀瑩,再給她打了幾百塊零用錢。
她看了眼餐桌上的兩盒糕點,突然加插“計劃”,跟紀瑩說,等會她會回來一趟,帶些糕點給奶奶和她嘗嘗。
下樓的時候韓哲已經在路邊站著了,背對著馬路,正和誰打著電話。
他今天只穿襯衣西褲,身姿筆挺利落。
衣服是他自己燙的,谷音琪中午出門時,發現房間衣櫃里的熨斗被拿出來了。
她慢慢朝他走去,認識韓哲以來,她都只看過他穿西裝。
還挺想問問他,該不會家裡的衣櫃一打開清一色全是襯衫西裝吧?
韓哲看見她了,指了下電話,示意她等等。
谷音琪點點頭,走到不遠處等他,準備在app上叫車。
談話的內容她沒仔細往耳朵里去,只覺得韓哲連講公事時都是穩穩噹噹從容不迫的,可能就算明天公司要破產或要被收購,他都會是這樣一個狀態。
車不多,app里剛有司機接單,韓哲也正好結束通話。
韓哲走過來,垂眸看谷音琪手裡的兩盒糕點,問:“剛不是提上去了,怎麼又帶下來了?”
“我想先給奶奶送過去,正好我姑姑和表妹這幾天都在,能給她們嘗嘗。”
谷音琪默了幾秒,說:“我看你好忙,要不,就別跟著我跑來跑去了,我去完奶奶家和醫院就回來酒店陪你,好嗎?”
馮蝶的事昨晚恰好讓韓哲參與進來,可家人的事,她不想讓韓哲參與太多。
她儘力把不同的圈子區分開來,外圍是外圍,夜店是夜店,學校是學校,家人是家人,每一個圈子她都畫好了界線,小心翼翼地在幾個圈子中間跳來跳去。
但如今韓哲的出現,讓那些界線開始變得模糊。
“不忙,我把東西都交代清楚了,這會兒回酒店也沒事幹。”
韓哲在腦子裡飛快過了一遍谷音琪的資料,說:“今天天氣好,我也正好可以到處走走,不過我跟著你,會給你添麻煩嗎?如果會,我就回酒店。”
要是韓哲態度稍微強硬一點,她就有理由直接拒絕,可偏偏韓哲沒有,問話態度紳士又禮貌,谷音琪橫豎左右都挑不出刺兒。
而且今天天氣確實太好,他的聲音被陽光烤過,像一碗煮得剛剛好的玉米濃湯,詞語行間會咕嚕冒泡。
她鼻子癢了一下,咕噥道:“……不會。”
她又想發群里問問別人,她們的金主爸爸是不是也會這樣,走哪跟哪?
*
讓谷音琪鬆一口氣的是韓哲在小區外就和她分開,說在這附近隨便走走,她忙完下來了給他電話,再一起去醫院。
她慶幸韓哲沒說要跟她一起上樓,一時便也不覺得韓哲一路陪著她這事有多奇怪了。
可能他老人家就是想晒晒太陽補補鈣,或是想感受一下市井煙火城市風情罷了。
谷音琪換了身衣服,還是寬鬆帽衫搭牛仔褲,長發用個大髮夾夾在腦後,露出一截百合般的脖子,在日光下白得耀眼。
韓哲心想,她小時候黑黑瘦瘦的,怎麼這會能變得這麼白?
像生生磨去一層皮,露出底下一身美人骨。
他站在小區入口處一直沒走,看著谷音琪拐了個彎不見了蹤影,才邁腿走進這老式社區。
居民樓有些年份,外牆大多數是紅色條形磚,總樓層七八樓的樣子,有小部分已經加裝了電梯。
社區主幹道綠樹成蔭,碎金滿地,這裡臨近鷺大,來往的多是年輕人和遊客,底層商鋪如今多改成各種小店,錯落在各種傳統商鋪中間。
五金店旁邊是賣咖啡的,古早沙茶麵店隔壁是日式麵包店,而茶葉店旁邊則是賣黑膠碟的。
看似大相徑庭的風格,卻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五金店老闆在咖啡豆香氣中低頭小憩,吃完沙茶麵的阿嫲帶著孫女在麵包店裡挑選麵包,慵懶磁性的男歌手在炒茶香里唱著“Let's fall in love for the night,And in the m*”。
韓哲繞了一圈,回到谷音琪剛拐彎的地方,跟著她的方向走。
他知道谷音琪租的那屋子的具體地址。
居民樓的樓牌號就嵌在牆上,韓哲一棟棟找過去,很快就找到了。
樓前有一小片空地,立著一棵老樹,許是因為時間關係,花壇旁邊的室外健身器材無人問津,倒是樹下小石桌圍坐叄四個老人在打牌,紙牌摔打在石桌上的聲音不大,連午後耷拉著腦袋的小狗都吵不醒。
谷音琪租的這一棟居民樓有裝電梯,估計租金會稍貴一點。
韓哲站在樹下望向五樓。
——他只知道是五樓,具體是不是這一個朝向的房子,他就不確定了。
打牌的老頭兒見他一個生面孔杵在這好一會,便問了一嘴他是不是要找人。
韓哲搖頭,說自己在等人。
話音剛落,外加裝的電梯有了啟動的響聲。
視線跟著聲音往上,又跟著聲音一層層往下。
電梯是單向玻璃的,看不見裡面的人,可不知為何,韓哲覺得應該是谷音琪下來了。
電梯停了,單元門打開,谷音琪從樓道里走出來。
她低著頭,沒往空地這邊看,邊按手機邊往來時的方向走。
韓哲沒出聲喊她,很快手機震動。
他大步走出樹蔭,逐漸縮短兩人的距離。
電話接通,谷音琪說:“我從家裡出來啦,你現在在哪?我過來找你。”
接著她聽見韓哲的聲音,離她很近很近。
“你回頭。”
谷音琪硬生生停下腳步,回頭速度飛快,雙眸睜大,驚詫問道:“你怎麼走到這邊來了?”
韓哲掛了電話,指向大樹下的方向,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看人打了會兒牌。”
他覺得自己肯定是被谷音琪帶壞了,說謊不帶喘氣的。
*
馮蝶住進了一間兩人房,谷音琪去到的時候病床旁只有陪護在,不見馮蝶的未婚夫李凡。
“我讓李凡回酒店了,這裡不好睡。”
馮蝶強扯起嘴角笑了笑,說:“七七你真有心,還專程來看我。”
她說話時有氣無力,就像一片無聲落下的樹葉。
術后的馮蝶還很虛弱,兩人說了幾句,馮蝶已經耷下眼皮。
谷音琪直接同陪護阿姨了解情況。
阿姨是個健談的,說這姑娘的男朋友她也就見上兩次面。
一次是阿姨早上剛被安排到這床來的時候,男人說得出去一趟,中午前男人回來了,讓阿姨先去吃飯,他有話要跟姑娘說。
阿姨回憶著時間,“我大概是十一點半走的,然後一點左右回來……她男朋友臉色不太好看,兩人可能鬧不開心了,他走的時候我去給姑娘喂水,看見枕頭濕了一片。”
聞言,谷音琪側頭,看向躺在床上沒睜眼的馮蝶。
阿姨還在嘀咕:“我問她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姑娘說‘太痛了,傷口太痛了’,我就喊了護士來,給她上了止痛泵……”
谷音琪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麻煩陪護阿姨多幫忙照顧,還加了阿姨微信,說如果聯繫不上病人家屬的話,就聯繫她。
她給阿姨私下發了個紅包,阿姨笑嘻嘻收下,讓她放心,一定會好好照顧好馮蝶的。
韓哲在住院部樓下等著她,見她來了,迎上去問:“你朋友情況如何?”
“情況還不錯,人也挺有精神的,不過沒見到她未婚夫,給請了個陪護阿姨,阿姨人挺好的。”
谷音琪揚起笑,笑得眉眼彎彎,笑得陽光見到她都覺得遜色。
韓哲被她不太真心的笑容刺得眼皮狠狠一跳。
到底沒忍住,他伸出右手大拇指,輕輕摁住她翹起的嘴角。
把那過分誇張的弧度往下拉了一點。
“不開心的時候就不要強迫自己笑。”他說。
浮塵飄在兩人之間,身邊人聲嘈雜,但谷音琪只能聽見噗通心臟跳動聲。
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尖,接著抬起手。
和韓哲不同,她一手伸出一根食指,揉在韓哲抿成鋼鐵直線的嘴角。
用力往上扯,扯起一個奇怪的笑容。
雖然沒像剛才笑得那麼假了,但谷音琪還是掛著淺淺的笑,眼裡倒映著漸漸西下的暮光,說:“那你別總板著張臉,開心的時候也笑一笑,你笑起來很好看的。”
韓哲喉結滾動,好一會才應了聲:“好。”
————作者的廢話————
首發:sаńjìμsんμщμ.νì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