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學期的末尾,都是青年教師們最忙碌的時候。
畢竟一個大型組織里,什麼人最好用呢?自然是沒有資歷沒有資源,空有精力可供壓榨的可憐年輕人。
比如,傅青淮。
她忙得快瘋了,一邊要做杜教授交代的事情,一邊還要出期末考試題目,教育部又跑出來湊熱鬧,要作為國家級重點的永寧大學每個學院開一節彙報公開課。
就因為去年她匿名投票最高分,想拒絕都沒有借口。
“我不想活了,我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她邊吃午飯邊跟裴媛瘋狂吐槽,“你說我是不是有病?我肯定就是上輩子太缺德了,這輩子才幹這個的!”
“哎,朋友,我有一計可安天下。”裴媛神神秘秘地勾勾手指頭,等傅青淮腦袋湊過來,才壓低了聲音說:“高質量的性生活可以緩解壓力。”
傅青淮沒想到她這時候說這個,差點被一口湯嗆死,咳得眼淚都出來了,眼睜睜看著裴媛趁機從她碗里夾走最後一個大蝦。
“咳咳...教工食堂里你給我說這個...”
“切,你忙到這會兒才來吃飯,你自己看看食堂還剩幾個人?”裴媛翻了個白眼。
傅青淮唇角彎成憂傷的弧度,有什麼辦法,明天早上第一節就是公開課,說是教育部的領導也要來。
本來她這個人比較愣,領導不領導的她沒什麼感覺,只管專心備課就完事了,結果院長大人把她拉去聊了半小時,大意是這事情關係到系裡的經費,搞得她平白壓力暴增!
幸虧她跟班裡同學關係還不錯,大家都表示一定配合,只要老師期末考結束了請吃飯就行。
一頓飯就一頓飯吧,唉,一群熊孩子,知道她考試不會放水,就敲她飯錢。
陸斯年聽她抱怨這事兒的時候,在電話里好脾氣地勸她,“沒事兒沒事兒,我出錢,好不好?他們替我照看我女朋友,我謝他們應該的。”
上一回,他們只是隨便在樓下吃了點東西,就回家了。傅青淮是累得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小城堡里躺著,陸斯年似乎想找借口留下,可後來接了個電話,悻悻而去。
然後她就臨時接了這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事,為全社會學系頂鍋。好多天了,兩人都沒空再見面。
“你這個女的也是絕了,”裴媛一口吃掉了大蝦,嫌棄的看了傅青淮一眼,“剛認識人家沒幾天,就把人家睡了,睡完就說工作忙沒空見面...嘖嘖嘖...要不是我太了解你,真的要敬稱你一句渣女。”
“我怎麼就渣了我?我是真的老命都要交代在這兒了!而且我倆一直打電話呢,我又沒有玩兒消失。”
“是是是,你是不是電話開著免提,然後自己在那兒挑燈夜戰寫些不那麼費腦子的東西?”
“修改課件來著...真說不清了我?”
“你自己想想你跟周衍說過的那些行為像不像?哎呀呀,陸斯年也是倒霉,長得這麼帥,什麼女人找不得,居然找你這樣的,自討苦吃真是。”
傅青淮徹底敗下陣來,帶著無比的愧疚吃完了午飯。
“我今天晚上再好好準備準備,明天上完公開課一定去見他。”她心虛地說:“我真沒想這麼多...”
*
第二天一早九點整,社會心理學本學期最後一節複習課按時開課。
學生們還算給面子,把從來都空著一片的階梯教室坐得滿滿當當,沒有一個人遲到。平時總是逃課的幾個男生雖然在最後幾分鐘才進來,但至少一整節課都規規矩矩,沒有玩手機,也沒有交頭接耳。
他們甚至還跟講台上的傅青淮擠眉弄眼了一會兒,表示“哥兒幾個賣你這個面子。”
一堂課上得還算順利,傅青淮講課條理清晰,課件也做得很好。精鍊的語句和插圖與動畫相輔相成,中間還穿插了許多歷史故事和例證。最後一排坐著的官員們看起來雖然還是八風不動一臉倨傲,但總算沒有露出什麼不滿的表情。
傅青淮看了看放在講台上的手錶,算一算時間居然卡得正好,鬆了一口氣,暗自高興。
她抬起頭,正要總結,忽然看見階梯教室的門打開了一半,一個穿著灰色襯衣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戴著眼鏡,襯衣領子和袖口都扣得好好的,有一種不愛熱鬧的清冷氣。
他沖傅青淮笑了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地坐在最後一排,恰是教育部的楊副部長身邊。
楊副部長本來生得不苟言笑,正神情嚴肅的靠在椅背上。他看了陸斯年一眼,坐正了幾分,眼睛依舊看著台上的傅青淮。
“總的來說,社會心理學算是填補了社會學和心理學之間的空白,幫助我們理解個人如何影響社會,而社會又如何塑造群體中的每一個人。它讓我們認識個體和他人,也讓我們了解社會和生活的意義。同學們,社會學的初衷,是了解社會,以及用這些知識去創造一個更好的,更公平的社會,讓每一個社會成員都能夠過上有意義的生活。”
“將來你們畢業了,也許終究會面對許多泥沙俱下的時刻。我希望,即使站在最黑暗的地方,也不要忘記你們今天在永寧大學所受的教育,不要辜負你們在這裡付出的時光和汗水。”
“做正確的事情,為了自己,也為了我們愛的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台下的學生被她的話感染,一群男孩子情不自禁地爆出一聲:“老師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