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淮眼眶忽而一酸,很想說什麼,然而她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說話。
這些事情,她跟周衍說不著。
其實永寧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周衍交友廣闊,該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他暗暗揣測這些流言像是被刻意傳開的,畢竟傅青淮是個獨善其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與其說她得罪了人,不如說她可能無意間擋了別人的路。
但是她一個醉心書本的人,能擋誰的路,又擋了什麼路,以至於這樣刻意搞她?
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因為陸斯年了。不知道他招惹了哪個小心眼兒的女人。
搶個男人罷了,何至於此?以傅青淮的脾氣,居然沒有二話不說拱手相讓,可見也是真心喜歡那男人。
周衍沒有追問,安靜地陪她坐了一會兒。
“青淮,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多問。我知道你肯定是覺得我們倆關係沒那麼近,沒必要跟我說,對吧?反正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直到今天,也還是沒變。我知道你們兩個感情很好,你看起來也一直挺幸福的,所以我也沒打擾你。可是今天,容我託大說一句,你男朋友那個人,只會拖累你。”
“小青柑,你播客里勸別人的話,也該勸勸自己。人生在世,過好一天天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你是個遵從內心選擇的人,但是每一個選擇都有後果的。我條件肯定是不如他,沒法安排這種高幹病房,但是至少我只會支持你,陪你走你想要走的路,也絕對不會希求改變你。更不會招惹些什麼人,把你坑成這個樣子。”
“你不是說過,你最怕麻煩么?現如今你再看看,我和他,到底誰才麻煩?”
???
陸斯年帶了一身疲憊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饒是他脾氣再好,聽見另一個男人在女朋友面前這樣挑撥離間,也是壓不住火的。
何況他只對自己人脾氣好。
他拿眼神問守在門口半米遠處的勤衛兵,對方被他嚇得立刻行了個軍禮。
算了,何必為難底下人。
他吸氣又吐氣,胸口起伏了好幾下,才算是把殺人的心壓下去。
周衍聽見門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見是陸斯年,心裡翻了大大的白眼。
真會挑時候回來。
不過他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還是坐在傅青淮的床頭,面上雲淡風輕地笑道:“唷,說曹操曹操就到呢。”
“周衍。” 這男人相貌優越,又對傅青淮有心,陸斯年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他,“原來是你。”
“傅老師這回可沒少受罪。”周衍挑起一側修長的眉毛,挑釁般的笑,“你哪兒去了?”
“我哪兒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回來了。”陸斯年面容沉靜,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弄死周衍。
氣氛在這一刻陷入詭異的拉扯,空氣凝固得令人窒息。
周衍與陸斯年對視著,第一次在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身上看到了攻擊性,而且是強烈的攻擊性。
上一次見面,他還以為這人只是個躲在權貴父蔭庇護下的二代;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什麼狗屁的溫文爾雅,謙遜和氣,通通都是假的,他根本是個隨時會衝上來一拳把自己打進隔壁病房的傢伙。
然而他又在這一刻產生了一種傅青淮所遇非人的感覺。
不正是屬於那個階層的優越感和權力的傲慢把傅青淮弄成這樣嗎?這男的把傅青淮坑成這樣,還有臉在這兒刷佔有慾呢?
兩個男人誰都沒有說話,眼神在空氣中交鋒。
“周衍,你先回去吧。”傅青淮打破了緊繃到了一觸即發的空氣,“謝謝你來探病。”
周衍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
罷了,正主兒都發話了。
“我倒是真心希望不用來探病呢。”他拍了拍西褲上不存在的灰塵,站起身來。
在陸斯年的注視下,他的面容顯得平靜而坦然。
他施施然拿起沙發上的外衣穿好,又整了整衣袖,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那我先回去了。”他說,經過陸斯年的身側,走向門邊,“一個男人,照顧不好自己的女人就罷了,至少不要給人家惹麻煩。青淮是我見過最堅強又睿智的女人,她的能力和心力,不該用在應付這些無聊的明槍暗箭上。”
“你什麼意思?”陸斯年轉身盯著他看。
“什麼意思你自己知道。”周衍也轉過身,笑了笑,“以後還是先把自己身上的麻煩理清楚了,再去招惹別人吧。愛情挺美好一事兒,擱你這兒凈接受考驗了。”
咯噠,門把手落下,病房又恢復了安靜。
陸斯年轉過臉,深深望向傅青淮。
傅青淮也正看他,還沒開口,眼眶先紅了三分,“陸斯年!”
陸斯年慌忙走近,坐在她身側,握住了她的手。
傅青淮緊抿著唇死瞪著他,清亮的眼底浮起一層薄薄的水霧,“你氣死我了!”
摔斷腳踝的劇痛,被推進手術室的恐懼,無時無刻的疼痛和腫脹感,還有被人潑髒水卻百口莫辯的焦躁,她全都扛過來了。
那些被她硬生生壓下去的委屈和傷痛,在看見陸斯年的這一刻,全部如同滔天巨浪似的湧上心頭,氤氳成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滾落。
千言萬語,落到最後,只是一句“你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