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魯索哼哼冷笑一聲,開口想要大喊,話還未說出口,便有一把亮晃晃的鋼刀遞到了他的面前,來人陰沉著臉道:“閉上你的狗嘴吧!”闊魯索晃眼一看,見到來人一身威武的盔甲,頭盔下露出一排濃密的鬍鬚,生得倒有幾分威猛,闊魯索來不及細思,只得挺起手中的狼牙棒,迎了上去。
楊宗志站在高高的巨石上,抬眼見到戰場中亂作一團,原本被圍攻的南朝士兵們,反客為主,將人數多於他們的蠻子大軍壓在了裡面,聽到喊話后,南朝士兵人人士氣高漲,不斷重複大吼著那幾句話,而蠻子大軍卻是心頭惶恐,這時候……正是要有人站出來穩定局面的要緊時刻。
古有淝水之戰,秦王苻堅號稱雄兵百萬,卻被幾句“秦王敗了……秦王敗了……”的謠言弄得軍心大亂,哪怕秦王在陣中也無法阻止士兵們逃命的腳步,更何況又是眼下的局面。
固攝被他派出幾百人趕到了北面小河邊,而闊魯索的快騎又被月州城的樊一極將軍死死的圍困在巨石下,只要再這般堅持一、兩個時辰,無人指揮的蠻子士兵便能被殺得大敗,血流成河。
楊宗志的唇角邊微微一笑,見到小河邊的固攝或許是察覺到不對勁,跳著腳從戰車上下來,與士兵們戰成了一團,殺掉了好幾個人,可是無奈他們離得太遠了,等他將那些追趕的士兵都殺光,再趕過來的時候,這邊也許大局已定,敗勢無法挽回了。
再低頭一看,樊一極將軍倒是生猛的緊,手中的鋼刀宛如蛟龍出海,不斷砍在闊魯索的身側,難怪……這位樊將軍先前請命,說要獨戰蠻子大軍,他的手上倒是有幾分真本事,楊宗志怕他這裡有個閃失,便一直站在巨石上候著,萬一他要是露出敗象,趕緊能下去支援,這會子見了,心頭不禁輕輕的吁了一口氣。
六萬多南朝士兵,將整整十萬蠻子兵頂在了外面,蠻子兵眼見大王子的戰車逃得遠遠的,一時都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大王子跑掉了,還是其他什麼,反正闊魯索將軍都投降了,蠻子兵陣中再無一員大將,他們心頭懶散,戰意便就這麼怯了。
固攝當著眾人面殺掉哥舒爾特時,大家心底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哥舒爾特的確打了敗仗,可是他殫精竭力的為固攝領兵,到頭來,卻落得人頭分家,大家不免都有些心寒。
跟著固攝來到綿州城后,一連打了幾個勝仗,四國大軍士氣高漲,因此也就沒人再回想哥舒爾特的下場,但是此刻闊魯索也被人招降了,渾然不見人影,而大王子卻又遠遠的逃到了小河邊,士兵們縱然想要拚命,也沒有了效力的對象,南朝人趁機殺了過來,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殺了無數人,大家不由得更是恐懼,排在最後面的,忍不住都已經轉身向外逃走了。
楊宗志更是心下寧定,十萬蠻子兵正處於崩潰的邊緣,只要最多一盞茶時間,他們就會四顧逃命,現在跑的人還不算多,人人處於迷茫的觀望當中,南朝士兵一邊殺敵,一邊狂喊“固攝必敗!”,勢頭彷彿星星之火,一旦怒燒起來,到時候就算固攝再隻身趕來,也無法阻止士兵們倉皇向北的腳步,說不定……還會被手下士兵們推倒在地上。
正在這時,身下面的戰鬥猛然起了轉變,那一直挨打還不了手的闊魯索,突然大喝一聲,避過了樊一極的鋼刀,身子在馬上一個擰腰,肩頭抗住,將樊一極橫空抱了起來,這變故來的十分快,快到大家都還沒發生出反應。
闊魯索擒住樊一極,不敢稍有遲滯,拚命騎馬向包圍圈外衝去,沿途只要有士兵阻擋,他便將樊一極舉到面前,大喝道:“讓開!”這些士兵們大多是樊一極的手下,見到主將被人擒拿,無人敢揮刀去砍,更加無人敢擋在馬前,任由闊魯索向外衝去,楊宗志在巨石上看得眉頭大皺,這番變故來的太過突然了,等到他明白……原來闊魯索一直在藏拙,作出無法抵抗的狼狽模樣,放鬆了大家的警惕,接著他再趁勢發難,用樊一極作護身符,護著他自己衝出重圍。
楊宗志從巨石上一跳而下,大叫道:“千萬不能放他走!”士兵們聽到命令后,方才又亂手亂腳的圍過去,可闊魯索彎腰伏低在馬背上,避過幾枝箭羽,來到重圍外,更是將臃腫的樊一極丟上了半空,絕塵而去。
楊宗志在身後看得頓足不已,心情一時沉到了谷底,李十二娘擎著寶劍飛跑過來,嬌聲道:“公子,他……他跑了,怎麼辦?”楊宗志獃獃的看著眼前亂象,見到那一身盔甲的樊一極自半空落下,重重的摔在地面上,士兵們紛紛圍過去,將他扶著站立起來,楊宗志苦笑一聲,咬牙道:“傳令,撤兵!”“撤……兵?”李十二娘嬌呼一聲,一時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聯軍正處在大好勢頭中,殺得蠻子兵丟盔棄甲,這時候撤兵……無異於縱虎歸山,失去最好的良機。
軍令一時還未傳下,闊魯索快步騎回陣營中,振臂高呼道:“闊魯索在此……闊魯索在此,大王子有令,誰也不許後退,給我殺回去!”蠻子士兵們看見了,人人高聲歡呼,懸浮的心情這才落了地,看到闊魯索大人完好無恙的殺回來,大家喜動眉梢,方才怯戰的心思頓時拋到了天邊,揮舞著彎刀重又殺將回來。
南朝士兵氣盛,靠得是蠻子兵的士氣低落和人心惶惶,此刻蠻子士兵找回了主心骨,戰力不由得成倍增長,不過一會,便將主動權又搶回了手中,這時候……人馬的劣勢盡顯無遺,單兵的戰鬥力又比不過人家,南朝六萬大軍只能且戰且退。
蠻子的騎兵衝進南朝大營中,左右砍殺,片刻之後,后營中傳來鳴金收兵的短號,士兵們已經有些擋不住,聽了號角更是爭先朝後退去,蠻子兵鼓起餘勇,追殺了二三十里路,殺得血流成河,骸骨堆了滿滿的一道。
一直到夜幕降臨,蠻子兵才停止追殺,原地休整,楊宗志等人一路向南逃竄,過了邸州城都不敢停歇,徑直趕到平州城外,才稍稍的透了一口氣,大軍重新點算人數,死傷的,逃命的,竟有一半之多,原本的六萬人馬,到了此刻……只有三萬人左右還跟在身後,一個個垂頭喪氣,滿面熏黑,腦袋低垂,甚至都不敢抬頭見人。
糧草並未隨軍運來,大家又累又餓,圍在一起烤火,四野里冷清一片,軍營中也無一人發話,隱約的……還能聽到小聲壓抑住的抽噎聲,楊宗志等人目睹此時此景,不禁一齊暗暗嘆氣,沙場之上,勝負往往是瞬息間的事情,前一刻或許還是珠璣在握,片刻之後,卻又敗勢盡顯,根本由不得人所控制。
楊宗志布下的計謀再好,沒有可以執行的力將,徒嘆奈何。
過一會,許沖帶著一群士兵氣呼呼的沖了上來,他往楊宗志的身旁一站,對手下士兵們揮手道:“帶上來!”楊宗志抬頭茫然的看過去,見到士兵們押解著一個捆得好像粽子一般的將領衝上來,用手一推,把那將領摜倒在地,楊宗志輕掃一眼,蹙眉道:“這是……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