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軍的目光一齊匯聚過去,見到三條白色緞帶般的長長事物從天而降,呼嘯著沖頭而來,軍士們吶喊著四下躲避,可是這山坳中擠滿了人群,現下想要一一退避出去,哪裡是一時半刻能夠做到的,一時間八千大軍亂作一團,呼天搶地,那三道白色緞帶彷彿銀河落九天,轟隆一聲盡數衝進山坳之中。
被正面衝到的,如同騰雲駕霧一樣倒飛出去,就算是離得稍遠一些的軍士們,也被這股大水沖的腳步不穩,紛紛摔倒在地,這湖水順著山崖盤旋而下,帶著山崖邊的雪水一起,軍士們在大水中想要好端端的站立起來,已是極難,只不過一會,雪水混著冰渣子湧進衣服袖口,凍得他們哆哆嗦嗦的,渾身更是沒了半點力道。
……華英騎馬狂奔而去,將將奔出十里地遠,便聽到身後的山谷中轟隆一聲巨響,接著便又哭爹喊娘的尖叫聲不絕於耳,耳中兀自灌注呼呼風聲,華英甚至沒有回頭瞥上一眼,而是咬緊牙關飛快疾馳而去,心下卻是悲哀一片,此次……自己算是一敗塗地了,那楊宗志……他果然好狠的手段,好厲害的計謀啊,自己在他面前算計來算計去,卻被他輕易的一眼識破,到底從何時起,他勘破自己的打算的呢?漸漸的越騎越遠,背後那些哭喊聲慢慢變小,直至幾不可聞,華英的渾身上下卻是濕透了,冷汗涔涔而下,聯想起跟著自己一道而來的許沖和江平等人,他心頭冷笑不已,“哼哼……那許沖如此愚蠢,甚至就連他都察覺到,那大反賊的所謂聲東擊西之計,那這計策還能是真的么?漫說楊宗志過去英名滿天下,就算他一時被自己所蒙蔽,沒有領悟到這北坡下的安排,但是看了那蠢才一般的許沖帶人擅離職守,他還能想不出來?”華英暗自將所有失利的責任都推卸到許沖等人的頭上,可是心底里卻仍是不太好受,方才自己明明已經醒悟到事情不對勁,可是倉促之下,根本沒有半點法子阻止大家,只能騎馬先跑,若是自己也留下來,將心底的疑竇說給眾人聽,第一害怕那些人已經胸口發熱,聽不見去,第二,時機不可久待,走的再稍稍遲了片刻,自己也會和那些人一樣,都落入楊宗志的算計當中,作了人家的囚虜,哪裡還能留得命在?這番自己領了大隊人馬過來,卻是隻身逃回去,就算能趕到洛都,又有……又有何面目去見圖滿,華英本來一心打算擒拿住楊宗志,帶回洛都交給皇上處置,也好取圖滿之位而代之,可現下自己功敗垂成,回去之後,圖滿就算被自己說得動心,不追究自己失職之罪,可萬一皇上聽信邊疆塘報,派人追查自己的責任,自己又怎麼逃得過去?駿馬得得飛馳,華英的心底里卻是一團亂麻,他在龍武衛將官中嶄露頭角后,一路順風順水,從未經歷過如此大敗,這一趟可謂是敗得心服口服,想想自己方才之前,還以為大計得手,和江平等在山坳中捉拿楊宗志,若不是許沖冒冒然闖過來,華英幾乎毫無半點覺察,他素來心高氣傲,這一回慘敗后,彷彿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勁,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搶著回去報信,只要許沖這些人都被楊宗志派人殺掉了,那自己偷跑之事,失策之舉便沒有任何人能夠發現,他只要事先想好說辭,瞞騙過圖滿那一節應當是不算太難的。
如此渾渾噩噩的趕馬疾馳,一路進關,快要趕到北郡東北面的太行山腳下,華英迷茫的抬頭一看,天色已經逐漸轉西,不知不覺的竟然到了傍晚時分,他這一天幾乎沒有吃過任何東西,肚子里餓的咕咕直叫,頭暈眼花的辨別不出前面的方位,迎面一看,只能見到一片繁盛茂密的森嚴,覆蓋在白雪之下,華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低頭看下去,馬兒狂奔大半天,倒是累得口吐白沫,再要向前跑,只怕體力難支,跑不太遠了。
他沉沉的泄了一口氣,心底悲傷欲哭,人一旦不順利起來,可謂是諸事不順,自己心思迷亂之下,竟然錯過了宿頭,眼下再走便在茫茫的太行山打轉,不知到哪裡才能找到棲息之所,而且自己懷中空空如也,隨身攜帶的銀兩盤纏都還在大營中,忘了取出來,又怎麼走的下去?他又累又餓,身子搖搖欲墜,正在這時,忽然聽到座下的馬兒嘶的一聲驚呼,接著整個人和馬兒一道,轟然栽進一個深深的大坑中,再也爬不起來。
……這場大水一直澆了兩個多時辰,楊宗志和費清才命人重新堵住閘口,眾人結伴沿著北坡下來查看,這才發現整個北坡的山坳下成了一片汪洋,湖水在天池內,受地熱影響,終年難以結冰,可是湖水灌注到山坳中,卻是被冷風吹,冰雪所攝,到此刻早已經解凍凝住,從山崖邊向下一看,只能看見一塊亮堂堂的巨大鏡子反射日光,而那鏡子的中心,凍住了不知多少人馬,散散亂亂的左邊堆一處,右邊堆一處。
楊宗志嘆了口氣,和眾人一道下山,來到山坳的冰塊上,史艾可和柯若紅倒是覺得有趣的緊,她們從小生活在南方,哪裡曾見過這般龐大的一塊鏡湖,而且這些鏡湖還是自己的得意傑作,這兩個小丫頭趕著眾人一起下來,便首先躥出去,在鏡湖上滑起冰來,腳底不理鏡面,小身子稍一騰挪,便好像一隻竹箭一般射了遠去,再施展一些輕功,更加顯得姿彩欲仙,看得一眾漢子們大聲叫好。
低頭一看,鏡湖中淹了數不盡的軍士們,一個個張目結舌的看著頭頂,便連臉孔上的震驚,惶遽,恐怖等各種表情,依然還栩栩如生,楊宗志嘆了口氣,回頭對柳順意等人道:“鑿開吧。
”一群漢子們便手持鐵鍬衝上去,在鏡面上開鑿開挖,有人取了熱水灌注在冰塊上,還有人覆熱沙在四周,慢慢的,這面鏡湖逐漸開始融化消解,一個一個軍士被人從裡面打撈出來,送到湖岸邊用毯子裹住,頭頂現出幾縷迤邐的日光,四周再生活燒水,再過半個時辰,有些軍士們便開始緩緩蘇醒,一個個趴在地面上劇烈的喘氣,手足酸軟無法動彈。
柳順意和佟樂等人將他們留在地面上的兵器收走,再給他們喂些熱湯,這些軍士們才漸漸回神,抬頭一看,見救下自己等人的,居然是長白山的悍匪們,軍士們個個面無血色,羞愧的無以自當,楊宗志在人群中踱幾步,忽然看見一個紅氅官服齊身的威武漢子,搖搖晃晃的坐起來,他快步走過去,對那漢子上下打量片刻,見那人潦倒的緊,官服倒還依稀能看出來,可是官帽早已丟到不知什麼地方,額下一溜長長的鬍鬚貼在嘴角邊,看著極為可笑。
楊宗志拜禮道:“請問閣下可是江平,江大人?”江平吁了一口涼氣,酸軟無力的道:“你……你是?”楊宗志笑道:“小子就是你們要捉拿的反賊楊宗志。
”江平紫黑色的面龐微微一驚,掙扎著想要站立起來,可是渾身酥軟無力,徒然感嘆奈何,他垂頭道:“正是本官,你……你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若要本官對你彎腰屈膝,那是想也別想!”